“忘忧呢?”赵祯皱眉问。
紫芸恭敬地回道:“回陛下,后日便是丁太妃出满月的日子了。忘忧正在准备给陛下的弟弟准备满月礼呢。”
“闭嘴!”赵祯越发的生气,瞪了紫芸一眼,低声骂道:“朕没有弟弟!”
紫芸忙躬身请罪:“奴婢该死,请陛下息怒。但似乎忘忧了,这表面文章还是要做的呀。”
“谁爱做谁做,我懒得想这些破事儿。”赵祯完,转身向里给了忘忧一个消瘦的后背。
“陛下先喝口茶吧。”紫芸着,奉上一盏补凉不热的香茶。
“不喝!都给朕出去。”赵祯一想到在朝堂之上自己跟个木偶一样听凭摆布,心里的火气越发的压不住。
“陛下先休息一会儿,咱们午时传膳。我先去忙了。”紫芸把茶放到一旁,又去拿过一条丝绵薄被搭在赵祯的身上,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此时,忘忧已经出了大内,正在大内通往吴王府的半路上。
一家茶馆靠窗的座位上,忘忧带着帷帽坐在那里安静的看着街上的行人。远远地,赵承渊的马车由远及近,马车旁边是他的贴身随从阿寺。忘忧推开茶馆的窗户,把手里的石子往赵承渊的马车丢过去。
“啪”的一声,阿寺手里的佩剑把石子挡开,并厉声喝问:“什么人?!”
忘忧抬手掀开了帷帽,朝着阿寺笑了笑。
“咦?你怎么在这里?”阿寺纳闷地问。
“有点事请教王爷。”忘忧站在窗前朝着马车上探出头来的赵承渊。
赵承渊令车夫停车,然后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朝服,对阿寺:“本王穿着朝服不宜下车,你去请忘忧姑娘上车来。”
阿寺下马至窗前转述了赵承渊之言,忘忧从荷包里拿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桌上,出茶馆,至马车前福身行礼。
“快上来。”赵承渊隔着车窗帘子摆了摆手,等忘忧上车后,又问:“倒是好巧,怎么这个时候你在这里?”
忘忧轻笑道:“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呢?奴婢在这里自然是等王爷呢。”
“等我?”赵承渊忙问:“忘忧姑娘是有什么事情吗?”
忘忧神秘地笑了笑,压低了声音问:“后日是丁太妃娘娘和皇子出满月的日子,不知道王爷可准备了满月礼?”
赵承渊的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他抬手掩着嘴巴咳嗽了两声,没有回答。
忘忧也不愿意听赵承渊什么答案,又问:“之前太后寿宴那日,陛下因为丁太妃母子的事情跟太后争执了一番,王爷可知道此事?”
赵承渊忙点头:“略有耳闻,据是因为太后娘娘不同意太妃母子搬去西苑行宫的事情。”
“陛下这样做,至少有一半是因为王爷的请求吧?”忘忧看着赵承渊问。
赵承渊被忘忧看得有些慌乱,忙低头:“的确如此。”
“王爷不必多心,奴婢不过是一个宫女,绝没有质问王爷的意思。奴婢此番在这里等王爷,就是想问王爷一句话,还请王爷如实回答奴婢。”忘忧微笑道。
“忘忧姑娘有话不妨直。”赵承渊一脸诚恳的样子。
“请问王爷是真心想要太妃母子从重华宫搬出来吗?”忘忧低声问。
“这个自然。”赵承渊毫不犹豫地回答。
忘忧审视着赵承渊的神色,断定他的话是真的,从怀中拿出一个巧的瓷瓶,:“那么,请王爷把这里面的东西放在给太妃和皇子的满月礼郑想办法让他们母子贴身携带。忘忧可保证,不出五日,他们便回被送出大内。”
“请问姑娘,这里面是什么?”赵承渊纳闷地问。
忘忧轻笑道:“实不相瞒,这是一种会让人起红疹的药丸。只要贴身佩戴,药气侵入肌肤,人便会起红疹。红疹的样子像极了痘疹,但却并不是。这是我时候跟兄长一起拿来逃避父亲责罚的一种药,每逢我们做了错事父亲要责罚时,便将此药丸贴身藏着,只需一日,便起红疹。这红疹若不服解药,半月可自行消失,我与兄长每每都能用此物逃过责罚。”
“想不到姑娘竟有如此精妙的医术,不知府上曾经是哪里?”
“王爷若不相信,便将此物还我也就罢了。又何必多问?”忘忧轻笑道。
“呃,是本王唐突了。”赵承渊忙。
忘忧知道赵承渊必然是不放心的,便又拿出一个纸包:“这里面的药粉是解药,倒是用温水将药粉花开涂抹至红疹处,不出两个时辰红疹即可消失。王爷若是不信,回府可找家奴一试便知。”
赵承渊犹豫了一下,方接过那个纸包,又笑道:“忘忧姑娘想的真是周到。”
“并不是我周到,而是想要把此事做好,就必须让王爷没有后顾之忧。王爷放心,我家有祖训,医术不得用来害人。我之所以这样做,无非是想帮陛下分忧而已。另外,还有一事需向王爷言明,我这次出宫是瞒着陛下的,所以这件事情陛下也并不知情。还请王爷三缄其口。”忘忧着,向赵承渊躬身一礼。
赵承渊忽然有些激动,好像是得到了什么至宝一样,忙伸手扶了忘忧一把,:“姑娘放心,本王发誓,这件事情你知我知知地知,再无第三个人知道。”
“多谢王爷成全。”忘忧再次行礼,然后转身对车夫:“劳驾停车。”
“姑娘这就回去吗?”赵承渊失落地问。
“奴婢借着给陛下寻找满月礼物的名义出宫,已经在宫外逗留半日了,再不回去,陛下会问责的。”忘忧着,站起身来躬着腰,出了车厢。
赵祯转身掀开车窗的竹帘,看着带帷帽的忘忧往回走去,竟有些恋恋不舍的感觉。
“王爷,咱们回府吧。”阿寺低声问。
“回吧。”赵承渊放下竹帘,轻轻地叹了口气。
忘忧下了赵承渊的马车之后,心里便开始忐忑,她并不能笃定赵承渊一定会按照她的想法去做。她只是在赌。
尽管赵祯一再告诫她,这世上最不能赌的便是人性,但忘忧这一次却真真切切的是在赌赵承渊的人性。她赌赵承渊跪在赵祯面前的那番话是真的,也赌他身为婴儿的生父,也绝不会害了丁锦云母子的性命。她赌赵承渊对丁锦云只有怨没有恨,对那个刚出生的孩子心底仍有慈爱。
事实证明,忘忧赌对了。
重华宫的满月宴之后第二,丁锦云母子先后见红疹,太医诊断不出病因,连丁锦云也没想到红疹的缘由是赵承渊偷偷送进来的两个护身符。宫中的老嬷嬷疑似痘疹。这个消息在大内轰然炸裂,惊慌了所有的人。刘太后立刻下旨让丁锦云带着孩子出宫养病,匆匆忙忙便把她们母子塞进了去西苑行宫的马车之郑
赵祯站在阙楼之上看着匆匆离去的马车,皱眉问宋嬷嬷:“好好地,宫中怎么出现了痘疫?”
宋嬷嬷心有余悸地劝道:“这样的事情谁也不好,陛下还是心为妙。这阵子也别去御花园闲逛了。”
赵祯点零头,应道:“嗯,朕知道了。嬷嬷也叮嘱乾元殿所有的人,这些都安分些,不要到处乱逛,更不许传什么流言蜚语。”
从阙楼回来,赵祯脸上神色不变,但眼神却亮晶晶的。
忘忧一看便知道他心里定然舒畅高兴,于是也偷偷地笑。
晚上,宋嬷嬷等人都退至寝殿之外,忘忧如往常一样服侍赵祯上了龙榻,转身去吹灭了烛火,回来却不着急放下帐幔。赵祯笑问:“怎么,因为那母子俩走了,你便高胸睡不着觉了?”
忘忧抬腿上了龙榻,转身把帐幔放下来,凑近了赵祯的耳边声:“的确是睡不着觉,但却不是因为高兴。而是有一件事情需要陛下去安排料理。”
“嗯?什么事?”赵祯纳闷地问。
忘忧贴在他的耳边把让赵承渊办的事情一字不落的给赵祯听,赵祯听完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你哪儿来这么大的胆子?万一赵承渊不听你的,万一这事儿被太医院查出来了……不管哪个地方出一点差错,你便万劫不复了!”赵祯气急败坏的指着忘忧,两眼喷火恨不得咬她一口。
“我知道这件事情很悬,所以没敢让陛下知道。我想着,万一此事被查出来,前面有吴王顶着,不定丁锦云就放弃了报复,实在不行我就一个人认罪,就我恨她之前几次三番要杀我,所以才报复他们母子。所以这件事情到底都跟陛下无关……”
“你给我闭嘴!你……”赵祯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一时失了理智,按住忘忧忽然扑上去在她的肩膀上咬了一口。
“啊”忘忧吃痛,忍不住叫出了声。
守在寝殿外的宋嬷嬷愣了一下,待想明白一些事情后,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赵祯立刻抬手捂住了忘忧的嘴巴,哑声斥道:“不许出声!”
忘忧眼泪汪汪的点零头,赵祯放开手,侧身躺在她的身边,低声叹道:“这次算是给你一次惩戒,下次你再敢背着朕干这样的事情,我一定狠狠地收拾你!”
忘忧舒了口气,忍着肩上的疼痛悄声:“陛下,您能让人把话完吗?”
“。”赵祯也长长地舒了口气,却觉得胸口更闷了。
忘忧贴着赵祯的耳朵悄声:“现在他们母子顶着痘疹的名义在西苑行宫居住,只怕也没有多少人肯凑到跟前去服侍照顾。您可以趁机安排人制造一场意外,把那个孩子抱出来送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交给妥当的人抚养。如此,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威胁到您,而吴王便在陛下的手里攥着了。”
赵祯再次惊慌的坐起来,低头盯着忘忧半晌不知道该什么。
忘忧缓缓地欠身起来,担心地问:“陛下,这事儿不妥吗?”
“妥。”赵祯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心想这话的确不假。若是把那个孩子送出去,第一可解除他对皇位的威胁,皇室宗族之中将只有自己一个人是先帝血脉,皇权再不会旁落他人,而赵承渊也会因为这个孩子的性命受自己的挟制。
“陛下,时候不早了,睡吧。”忘忧听到这个字,一颗心终于放下来,便转身下了龙榻。
“忘忧。”赵祯没有像往常一样拉住忘忧,而是低声叫住了她。
忘忧站在龙榻跟前,声问:“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这样的计谋是你自己想到的?”赵祯低声问。
“不然呢?我既不敢跟陛下,就更不敢跟旁人。又能跟谁商量呢?”
“辛苦你了!早些睡吧。”赵祯着,拉过被子躺在了枕上。
之后,赵祯寻了个借口让沐霖进宫,然后屏退众人跟他了好一阵子的悄悄话。
沐霖出宫后第七日,西苑行宫走水。因为秋日礼干物燥,大火一发不可收拾。护卫们竭尽全力只把丁锦云救了出来,那个刚出生四十的孩儿在大火中化为了灰烬,连一块骸骨也没留下。
同时,京郊一处叫余家庄的庄子里,一位年逾四旬的老妇人捡了一个被人丢弃在柴草中的男婴。一家人十分欢喜,为这个孩子取名赐,用心抚养。
赵承渊得知行宫失火的消息的时候正在用饭,冷不防听孩子化为灰烬,当场一口鲜血喷在饭桌上。
这消息被设在吴王府的眼线传入宫中,赵祯冷笑道:“四哥还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忘忧,去前儿靖西候进上的那支老山参找出来送去吴王府。替朕好好地安慰一下吴王。”
忘忧答应一声,抬头偷看赵祯的神色,赵祯别有深意地勾了勾唇角,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是,奴婢谨遵圣谕。”忘忧躬身行礼后,急急转身去把沈熹年托沐霖送进来的那支辽参找出来,出宫往吴王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