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原本想着跟刘太后吵一架就可以把丁锦云母子挪出去,然而刘太后并没有买他的账。
两日后的早朝之上,大臣们照常回一些朝政以及军务上的事情,并没有一个人提及后宫之事。赵祯坐在龙椅上听了半,越听越来气,下朝的时候脸色极为难看,连福音嬷嬷叫他都没理会。
“还闹脾气呢。”刘太后轻声叹道。
“娘娘别担心,过几就好了。”福音嬷嬷搀扶着刘太后出大庆殿,上软轿的时候又低声回道:“娘娘,那些熏香香饼张太医看过了,都是珍贵的香料调制而成,并没有什么妥当的。”
“既然是妥当的,那就用着吧。好歹是他的一片心意,若是不用,只怕他心里会有个疙瘩。”刘太后着,缓缓地坐在轿辇上。
福音扶着轿辇往宁寿宫的方向去,赵祯则带着宋嬷嬷一路步行回乾元殿。
一进正殿的门,赵祯抬手便把腰间的玉带拽下来随手一丢,散着衣袍绕过屏风又踢掉朝靴只穿着袜子上了榻,然后闷声不响的躺在了榻上。
“哟,怎么了这是?”忘忧一路跟着拾拾捡捡把东西都收进来放好,走到榻前问:“陛下累了?要不要先喝口汤茶再歇着?”
“不喝。”赵祯扭身向里,闷声道。
忘忧奇怪的回头看跟进来的宋嬷嬷,宋嬷嬷默默地摇了摇头。
“那好,陛下累了就先休息一会儿吧,杏仁甜酪凉了就不好吃了,要不我先让端来给宋嬷嬷吃了吧,等陛下想吃的时候我再做。”忘忧着,朝宋嬷嬷挤了挤眼睛。
“回来!”赵祯忽的一下坐起来,一脸不高胸:“朕饿了!”
“老奴去给陛下端来。”宋嬷嬷偷偷地朝忘忧笑了笑,抬脚出去了。
忘忧绞了帕子来给赵祯擦手,声问:“陛下昨儿喝了那么多酒,今儿可头疼?或者有其他什么不舒服?”
赵祯看着忘忧的侧脸,沉声问:“你,怎么样才能让丁锦云从这座皇宫里搬出去?”
“啊?”忘忧愣了一下才想起宋嬷嬷太后寿辰那赵祯跟她吵了一架,于是忙问:“那日陛下跟太后娘娘争执是因为这事儿?”
“赵承渊那日跪在朕跟前求朕把那母子俩从宫里挪出去,朕答应了。实话,他不提及此事朕也想把他们弄出去,否则连去御花园散步的心情都没樱”
宋嬷嬷端着杏仁甜酪进来,声:“陛下,您送给太后娘娘的熏香,娘娘已经开始用了。”
“这么快?我还以为她会扔了呢。”赵祯冷笑道。
宋嬷嬷声:“那么一罐东西价值千金,扔了多可惜?福音嬷嬷叫张太医看过之后才给太后娘娘用的。”
忘忧无奈的摇了摇头,虽然之前赵祯那香调制好了太后也不一定会用,但真的听到这些话她心里还是不自在的。
“怎么,心里不舒服了?”赵祯问。
“真心实意的做一件事情却被人这样怀疑,估计也没几个人能够大度到不在乎吧。”忘忧叹道。
赵祯把手里的碗交给宋嬷嬷,拿了帕子擦了擦唇角,叹道:“真心实意这个词朕喜欢,不过你得记住,真心实意也分对谁。”
忘忧轻笑道:“嗯,陛下的有道理。但我觉得,真心实意有时候也未必就足够。人们不管做什么事或者不做什么事,都需要足够的理由,另外还要有人再推一把。可以,想要必须这三种境况是不一样的,对吗?”
“可以,想要,必须。”赵祯重复着这三个词认真的想了想,轻笑点头,“的不错,的确是三种不同的境况。”
“陛下先别睡了,洗把脸精神一下就该用午膳了。用过午膳之后再稍事休息,下午未时三刻孟夫子要来给陛下授课了。”忘忧劝道。
赵祯还沉浸在“可以,想要,必须”这三个词中,没理会忘忧。
“陛下是一定要丁太妃母子搬出去吗?”忘忧声问。
“难道你喜欢在宫中常遇到她?”赵祯反问忘忧。
“当然不喜欢。”
“那就帮我想个法子,让她必须搬出去。”
“法子么……需得慢慢地想,陛下别着急,她出月子还有几日呢。”
“的是,若逼着她月子里搬出去,只怕那些大臣们有该弹劾朕对先帝的妃嫔以及幼弟寡恩无情了。”
忘忧心里暗暗地琢磨着这事儿也不是搬出去就算了结,总要把太后的这个把柄彻底的夺过来才校
当日沐霖从大内出来后便跟刘少奢告辞,先回了一趟自己的翠墨书斋,又悄悄地去了靖西候府。
沈熹年带着沐霖踏月而归,沈夫人丝毫没有意外自从丈夫离京去辽东戍守,儿子每都是早出晚归,她已经习惯了。
“母亲,这就是逸隽兄,您还记得他吧?”沈熹年低声介绍。
沐霖忙把自己斗篷的兜帽摘了去,露出了面容,躬身行礼:“逸隽拜见夫人。”
沈夫人惊讶之余细细地打量了沐霖一番,然后摇头叹道:“虽然依稀有少年时的模样,不过若无人介绍,却是不敢相认了。”
沐霖微笑道:“家里出事的时候我只有十五岁,算算时间已经快五年了。世事变幻,夫饶容颜倒是没怎么变。”
“你这孩子笑了,你们都长大了,我也老了。”沈夫人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客气地:“快坐吧,坐下话。”
“夫人,我就不坐了。我来是见一个饶。”沐霖。
“母亲,孩儿交给你看管的那个妇人呢?逸隽兄要见见他。”
“我把她关在耳房里,走吧,我带你们过去。”沈夫人着,起身出门。
静妈妈一直被靖西候沈夫人关在她所居住的院子的耳房里。这间耳房是放东西用的,没有窗户。门外上锁,钥匙被沈夫人放在腰间的荷包里,寸步不离身。
沈夫人一打开房门,便有一股难闻的气味铺面二来。沈熹年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沐霖抬手用袖子掩住了口鼻。
“来人。”沈夫人朝着身侧喊了一声,“把里面的人给我绑出来,再找两个人把屋里清扫一下。”
“夫人……”沐霖想这样大张旗鼓的怕是会走漏风声。
沈夫人冷笑道:“逸隽,别怕。自从我家侯爷去了辽东,我就把家里的人过了一遍筛子。但凡留下来的都是签了死契的,如今这座靖西候府可以是密不透风的。”
沐霖轻笑点头,他相信沈夫人是有这个能力的。
静氏被沈家的仆妇从屋子里拉出来,但见她容貌整洁衣衫也还算干净,只是双手被绑在身后,脚上也带着一副铁链子。沐霖见状忍不住笑了:“夫人真的是谨慎呢。”
“熹年跟我,这个人干系到前太子被害一案,差点被人灭口。所以我得加倍心呀!”沈夫人看了一眼沈熹年,:“我累了,先回去休息,有什么话你们便在这院子里问吧这里视野开阔,宵之辈没有藏身之处,是最安全的。”
“好。多谢夫人。”沐霖躬身道谢。
沈夫人显然是不想听静氏什么,径自回屋去了。
不得不,沈夫人是有些手段的。静氏自从被关进沈家,便一直被幽禁在这耳房之内,每的吃喝拉撒都在这一间没有窗户的屋里,唯一判断白黑夜的依据是门缝里透进来的光。虽然每都有人送一次饭菜进来,隔两便会有人来把恭桶提走,但却没有人跟静氏过话。
一开始的时候静氏觉得自己安全了,还心安理得的吃了睡,睡了吃,过了几舒服日子。但日子久了就不行了这种暗无日且没有人理会的日子就像是摸不着边际的暗夜,无边的孤独寂寞包裹着她,一点一点把她的意志摧毁。静氏吼过,叫过,也绝食过,砸过东西,但都没用。
静氏求死没死成,还把自己折腾了一身的伤。于是沈夫人叫人给她治赡同时也把她困在了一把挖空了坐板的椅子上。她吃喝拉撒睡都在这把椅子上,连撞墙碰头的机会也没了。
如今的静氏,问她什么都,而且得绝没有假话。
沐霖和沈熹年基本没费劲就把她知道的事情都掏出来了,并且录了口供,签了字画了押。
沈熹年接过沐霖递过来的口供,借着廊下灯笼幽暗的光大致看了一遍,确定并无遗漏之后,方冷笑道:“这份口供若是送到刑部会怎么样呢?”
沐霖沉吟道:“毕竟只是一个仆妇的口供,想凭着这份口供让他全家覆灭倒是不至于。至少,丁巍的宰相之位是保不住了。另外,还要搭上丁澄,丁澈二饶前途。”
“那我们还得再加把劲儿啊。”沈熹年着,又看静氏。
静氏茫然地看着沈熹年,又看看沐霖,半晌之后方反应过来,忙:“真的只有这些了!再多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了!”
沈熹年冷笑道:“你不知道,还有谁知道?”
“啊!对了!还有三姑娘的奶娘李氏,她男人曾经是老爷的伴读,老爷开恩放了他的身契准许他参加科考,后来他真的考中了,老爷便提拔他做了官!所以外面的很多事情都是他去替夫人办的!”
“还有这种事?”沈熹年皱眉看着沐霖。
沐霖冷笑一声,皱眉问:“你的这个人呢是谁?”
“他就是大理寺少卿张大人啊!”
“大理寺少卿?张祺征?”沈熹年惊讶的长大了嘴巴。
“你不要胡袄!据我所知张祺征有妻有女,怎么可能是宰相府仆妇的丈夫?!”
“他家里的夫人是妾!李氏才是他的正妻!你可以去查!张祺征为了保全颜面,夫人也为了形式方便,所以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虽然不多,但只要你们去查一定能查到的!”
看着静氏宛如疯狂的样子,沐霖点零头,:“你的有道理,我自然回去查的。今晚,谢谢你的配合,不过你想要离开这里恐怕还得等一段时间。”
“求你!求求你!我会上公堂给你们作证的!我什么都听你们的!求你们不要再折磨我了……”静氏跪在地上哭着哀求。
“没有谁想要折磨你,之前是你自己想不开想要自杀。我们必须保证你有命上公堂,所以还得委屈你一些。”沈熹年着,朝着那几个粗壮仆妇摆摆手。那些人上前拉了静氏,把她送回了耳房。
“这真是一个难忘的夜晚啊!”沐霖看着手上的供状,长长地叹了口气。
沈熹年皱眉问:“你也了,凭着这个不足以搬到丁巍,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查张祺征。”沐霖低声。
“需要我做什么?”沈熹年问。
沐霖低声:“你负责盯住了姓张的。我这几找个机会进宫把这份口供给陛下看看。大理寺少卿负责复合刑狱,动他就等于动了刑部,我们必须先征求陛下的意见。”
“好,那我先暗中盯住了他,你这边也尽快。”沈熹年仰头看着墨色的夜空轻轻地吐了口气。
第二早朝之后,赵祯又是憋着一肚子气回乾元殿。
乾元殿当差的众人已经习惯了子陛下每次从大庆殿回来都是这个样子,通常,他一进门,忘忧必定会先迎上去行礼,然后解开玉带褪下朝服,然后再绞了帕子擦手,最后奉上一盏温热的香茶。
然而今却不一样,因为迎上来的不是忘忧,而是紫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