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至,京城黄瓦上洒满了银粉儿,站在高处瞧下望去,只见得蚂蚁般的人物走在一片明晃晃的雪白色里。
翘喜春年关前般来了京城,旧人多,有钱的主也多,那上海,是他们这样的老班子没法继续混得下去的了。
说千遍、道万遍,还不是那洋人的因,自个儿合不上那洋人的果。
洋人觉得这戏曲子古板,咿咿呀呀地不正经说话惹人心烦,遂生不出半分兴趣来。
且说那西洋戏随着洋人进了大中国,先先后后在大上海扎了根,毕竟舶来品,还是没见过。
寻常百姓觉得新鲜,再因听说这此前独独一份儿,只进贡让穿黄袍的主儿瞧见过,更加引住了人的眼珠子。
其实寻常百姓也不懂洋人喷火,玩儿鸽子的小把戏,再加上言语不明,词义不达,便就更难得理解。
常人俩眼珠子,看了一遍儿,就不想再看第二遍,人说一遍儿,便就不想再听第二遍。
上面做官的有钱的倒是有着一份闲心,看了百来十遍依旧不腻味的模样。一面儿,是撑着个面子,一面儿,是为了和洋人走得更近些,希冀日后获得的利润更加多上几分。
“今儿来了多少人?”
万班头问了近旁负责招呼的一人。
“台下凳上铺满了,最前正中间儿呆的是这京城的名角儿方四爷,四爷旁的是一位大贵人。”
那人擦了擦额上的薄汗,忙着回道。
“知晓那贵人身份否?”
“不知道,据说方四爷成角儿一半功劳在他身上。”
“哦,知道了,下去吧。”
万班头摆了摆手,那人佝腰,掀开了后台帘子走了出去招呼人。
“台上人怎样?有没有入您法眼的?”
方四爷连着问了两句,他身旁那位大贵人都没有回上一句话,只是不耐烦似的捻着自个儿的山羊小辫儿。
“小班子,训时便没个正经办法,这年岁一天天见长,身子骨也就在慢慢变硬,后天想改,也是改不回来的。”
大贵人呵呵两声,手肘撞了一下身旁的方四爷,尔后抬眼,移手,对着台上表演人指划道。
“梁山泊与祝英台之中,也就那小小祝英台瞧得上几分,不过也是野路子出身,后天儿也不知晓听的了我使唤不。”
这贵人听着嗓子是个男子,可往下瞧他手时,却留着女子般的长指甲,指甲上边儿,还嵌着些金玉缀饰。
“那祝英台可以入您眼里也算得有些本事,或者是她祖辈积了福分!”
方四爷趁着气氛笑了几句,身旁那人却没笑,还在嘴边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噤声。
“那我去去就回,您留着继续看戏,就不打扰您了。”
方四爷移开了椅子,由着身旁一人扶着去了一地儿。
“使不得,这真使不得,我们这小坊子您方四爷能赏光来瞧瞧,便就是对我们最大的恩惠,又哪能收您这般贵重的礼呢。”
台后,万班头头顶起了层薄汗,正与方四爷相互推搡着。
“收下,不是给你的,是给台上角儿的,我身旁那位瞧得起台上的小妮子,所以赏下这个小玩意儿。”
“那贵人是”
万班头连着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