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知他是崔氏子弟,可万没想到竟是这一代与东宫走得极近的崔氏家主。
早知如此,我决计不会弹奏霓裳!
既已心碎离宫,我便不想与东宫旧识再扯上半点干系!走,便要走得干干净净,不再被旧事牵绊不尽!
眼下,只盼他不曾听过、不曾听东宫人提起过这曲子。
我当即言道:“这话听上去便知道尊驾是个有担当的。你堂堂丈夫,何必为难我一个小女子?承蒙青眼,惜园我也住了几日了,能否容我就此辞去?”
崔冲笑道:“那可不行。你若走了,这满园香草无人来嗅,岂不寂寞!”
我再忍不住,“草木有本心,何需有人折!你凭什么强扣我在此?”
“凭什么啊?”他似乎颇觉有趣,“你这人娉娉婷婷,一副娇弱样子,怎么火气这么大。你方才说双目不能视物,我留你在此,自然是不忍心见美人遭难罢了。你若无人庇护,谁知流落在外会遇上些什么人、什么事!”
我冷笑道:“尊驾抬举我了。我双目有疾、颜面有伤、声音低哑,实在当不起美人二字。你也早猜到我是逃家之人,当知我再无家族可依,自然无法为你带来任何好处。你强留我在惜园,这笔盘算,可不划算。也不知乔大跟着你,怎么还能做出那样大的生意来。”
“哈哈哈,”崔冲肆意笑道,“划算不划算,我自有决断。就不劳你替我操心了。既然还有伤,且安心在此养伤吧。”
“这世间,从来是无功不受禄。你的好意,我还不起!”
“不急”这人拉长了声调,脚步声已是朝园门方向去了。
我有气没处发,有理没处说,更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颓然坐了下来。
这日后,惜园来过几拨大夫。
其中一名要我取下帷帽,瞧瞧颜色、探视眼睛,被我砸了茶盅,轰了出去。再来的大夫便不提此事,只隔着帷帽听一听气息、隔着腕上搭的帕子诊脉开方。
惜园的侍女们侍奉的愈发精心,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来。
我也没法借题发挥什么,只得耐下性子,盼墨棣能循着外传的霓裳寻来。
天气渐渐寒冷,园中花草冷香愈加扑鼻。
问翠浓园中是些什么,她除了说得出一两样,其余的便也辨别不出。
我对这崔冲看不透,也一样辨别不出眼下身处何种情境。外面的消息也闭塞,更觉茫然。
反倒是惜园侍女们端来的一碗碗药汁饮下后,双目渐渐能模糊辨些近前的事物。总算有一件让人高兴的事。
翠浓笑道:“先前婢子还担心药有问题,怕被人动什么手脚。毕竟此间人事于小姐而言全然陌生。如今看来,这惜园主人倒是个好的。不仅庇护了我们,小姐的眼睛也好了许多。之前在村子里时断了药,婢子心焦了好一阵子了。”
我拢了拢披风,淡淡的道:“药不会有问题。崔冲既然留我在此,自然希望我能康复。他这样的聪明人,不会做赔本生意。”
翠浓哑然。
我扶着廊柱步下台阶,朝着眼中的橙红光晕伸出手掌那是太阳的颜色。园子里的风穿过我的指缝、钻进帷帽里抚上我的脸。
我到底还是想起了去岁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