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八十三章 远虑崇思(2 / 2)危余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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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忽然说话很慢,语声柔和些,说到这里,“我并非批评,只是在你们广开言路之时进行一些探讨,无畏对错。”

酒瓶又开始传递。

就在这时,它忽然停在时嵬和元幕手边,两人都要去拿,几乎撞到一起,很快被明若离接过去,继续传递。

桌子下,元幕紧紧握住了时嵬的手。

他的呼吸都似已停顿,过了很久,他才长长吐出口气来,勉强将自己心头的激动压下。

时嵬慢悠悠道:“师兄要何时才放开?”

“我……我方才想起别的事,一时忘了。”

一句话未说完,时嵬就从他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

赵青棋静静地望着元幕,又看了几眼时嵬,叹了口气道,“该出手时犹豫,没了以后才悔,唉……”

突听明若离道:“元岭云还不知道,要是他也知道了,那这四门学众人也都尽知了,到时候你就……”

赵青棋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会的,不会的……”

明若离冷漠的脸色却还是一点也没有变。

手中握空的元幕呆呆的望着自己的手掌,他想起来时嵬笑起来是那么开朗,那么可爱,她的眸子藏着光亮,亮得就像是天上的星辰。

他是什么时候发现她不再是那个印象中的时嵬,也许就是在他想将新的蛐蛐笼子送给她时,看见她轻轻在季伏微耳边一啄。

她看季伏微慌手慌脚那时,脸上带着大功告成的窃笑,也就是那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时嵬已经不再是那个有些痴傻,只顾着在他和赵青棋身后一步一趋的孩子。

若一定要说她变化之处,那就是她已变得比以前更成熟了,眼中更有光彩,也更有吸引人的魅力。

以前他不知,原来男孩子也可以有这样的魅力,眉眼中都是温柔可爱。

季伏微晚间回到四门学之时,她就站在门口,没看见他来时,一动不动等在那里,等他来了,仔细地瞧着季伏微,半是抱怨道:“斋长今日回来得晚了。”

她那样的笑意,无论哪个男子听到这句话,都一定会心花怒放,想要牵起她的手放在唇边。

元幕亲眼见到季伏微对她笑了,缓缓道:“国子学有些事耽误了时间。”

这个时候时嵬就眨眨眼睛,笑道:“依我看,是路上遇见什么妙人了才是。”

季伏微目光闪动,“是啊,路上遇见了一个顶漂亮的姑娘。”

时嵬垂下了头,松开他的袖子幽幽道:“骗人。”

季伏微反问道:“知道我是骗人,那你还胡思乱想。”

他眼睛转也不转地看着时嵬,眼里是化不开的柔情和宠溺。

元幕只是走远了,不再看他们两个,嫉妒和不甘占据了他整个心头。

他没再觉得恶心,却心里难受得滴血,他以为,那时候时嵬在他面前玩弄蛐蛐笼子露出的笑,是给他一个人的,没想到,她给季伏微的更多,元幕只是不甘,他从没有在她眼中看见那样的信任和焦急。

他想嘲笑季伏微,司空大人的独子,竟然和一个男子有了私情,可是他做不到,伤害季伏微就是伤害了她,元幕看不得她皱眉头。

酒瓶不知何时到了元幕手中。

他面上却连一点惊慌的表情都没有,接着道:“正义是强者之利。”

这句话落地,钟博士缓缓转过身,衣角和地板的摩挲发出沙沙声。

“为何有此看法?”

元幕立刻道:“帝王登位,天下百姓皆尊之,例如始皇宇文仲弘,即位三年便使朝臣制定律法,许多法令都和南魏旧主背道而驰,到了先皇雨师乘歌,大多沿袭,也有部分废除,如今陛下也有废法立新之意,可见无论是何时何朝,皇族都为了其自身的利益而制定新法。随后他们就会对天下人宣称他们所制定的那些完全公平正义,当然弟子以为是代表了皇家利益的律法,对于被治理的百姓他们也说是公平正义。帝王和皇族把每一个背离律法的人作为大逆不道和十恶不赦的罪人加以惩罚。故此弟子之意就是在每一个国家中,位居高位的利益就是公平、正义。显然他们是天下的主人,所以吾等必然得出的结论就是在任何地方,强者的利益就是正义。”

时嵬心里打了个结,眉头也打了个结。

博士已经靠近他们身旁,“若不是这里是六学,你这番话足矣灭九族。”

元幕点了点头。

很快博士就柔声道:“不过,你们大可畅所欲言,这里不是朝中,你们也不是朝臣,不看向你们背后的家族,你们也是天下百姓中的一员,自然要站在百姓之地设身处地思虑。”

他瞟了明若离一眼,道:“你还没有开口罢,你接着说。”

明若离的身子虽然永远挺得笔直,但他永远不会让人觉得他是紧张,反而他这样的身姿会使人觉得他本就是这样放松。

别人端坐是正姿,于他,却是种休息。

明若离沉默片刻,缓慢开口道:“如果强者之利便是正义,以此类推,那么帝王即是正义,皇族即是正义,位高权重者即是正义,正义会有错误吗?”

时嵬叹了口气,道:“正义不会有错误,可是帝王会有,皇族也会有,位高权重者……”

有人似乎没有听全她的话,接着道:“制定律法时,有些律法是合适的,有些却是不正确,那么违背这种正确和不正确的,是正义还是奸邪,尚且不好下结论,可能会产生一种于帝王有利的便是正义,于帝王不利的便是不义。”

又有人道:“其实无论这种律法是什么,只要上位和下位的人都遵守,也算的上是接近正义。”

时嵬思索后道,“依照这个想法,遵守对强者有利的法令是正义的,遵守对强者不利的法令也是正义的。”

有人笑道:“当天子命令百姓去做一些不当之事,百姓不加思考便去服从,这样遵守法令便是正义?”

“总结来说,在岭云说的基础之上,遵从陛下的律法便是百姓的正义。”

时嵬神情忽然激动了起来,大声道:“强者的利益是强者自认为对于自己有利的方面,而弱者无论如何都要遵守,这种正义,未免不公。”

博士沉默了半晌,道:“你以为公平的正义,是什么?”

时嵬道:“公平不是趋利,至少是这样。”

博士道:“既然如此,你有自己的见解,为何还争辩。”

明若离替她说,“也许是大家口中所说的正义,不是她所认为的正义,可她觉得,这种正义才是真实存在,而她心中设想的正义,实际上根本不存在。”

时嵬点头道:“嗯。”

窗外又传来的铜铃声,博士站起道:“山花烂漫,汝等可去赏花作诗,别空负这好春光一场。”

“今年的花开得早了。”博士抬起头,喃喃道:“开得早的花朵,落得也早些,未免伤感……”

快到四门学之时,季伏微把刁致给他的药都塞给了竹荆,刁致说了这药是托了专门看烧伤的大夫所配,许多嗓子被灼伤的人喝了几服都能复原,只是不要拖延,旧伤难治。

竹荆以为是他多疑,不信刁致,接了药说,“公子,小人去把药让人查查,就知这药管用不管。”

季伏微说不必。

他连母亲给的药都偷偷倒了,更别说刁致给的药。

他想的是,嗓子最好不要痊愈。

也自有他的打算和思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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