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坐惜光阴,夜坐惜灯火。”时嵬回来第一句话便是笑着说。
明若离面前点了三盏灯,时嵬此时心花怒放,甚至没有顾及其中两盏灯油气味古怪。
她坐在他身边撑着头,“白日里不看书,此时倒是看得上心,要是美人师兄在,又要说人白日里游四方,晚上就补裤裆。”
明若离没有同她一齐笑,问道,“等到他了?”
“嗯,等到了。”时嵬甜蜜。
他不动声色把手腕上流下的血擦干,刚到袖口便已经不见血水。
那个人太像季斐裕,连他都没有第一眼认出,可他身上的感觉和斋长是两个极端。
季斐裕身上没有这样的邪气,一身素衣也遮不住那人的邪气。
他本想上前提醒,可时嵬已经把他错认为季斐裕,再加上忽然出现的一个高手,竟然可以和他打得不相上下,让他不能从中脱身,后来又来了一个功夫极高的女子,善用暗器,他顾着一开始交手的那个男子,一不当心便中了那女子的暗器,刃上有毒,若他只是江湖上混日子的侠客,他怕是当场就要死在那两人手下,不过那女子反应不快,被他折断了手臂,就算接上也是个废人了。
时嵬见他欲言又止,“怎么了?”
“无它,只是……”
“只是?”时嵬疑惑。
“你变丑了。”明若离起身熄灭了其中一盏灯,莫名其妙道。
“什么啊,未闻兄,怎么忽然口出狂言?”
“累了,出去。”他说。
时嵬无奈,“那我回房睡了,对了,你在助教那里请了几日的假?”
“后日我们便要回去。”
“我们?你这几日也没有回四门学?”
明若离皱眉,“你觉得你这几日是谁照顾你?”
时嵬受了惊吓,连忙抱紧自己,“什么意思?我的衣服不是外面扫地的丫头换的吗?”
明若离说是啊,“我又没有说不是。”
“那你……”
“吓唬吓唬你,出去,我累了。”
“哦,明日见。”时嵬把剩下两盏都熄灭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有人则掰着手指算时辰,期盼见到想要见的那个人。
明若离也不多说,只存了个心思,那人他是第一次见,从前在良渚从未碰见过这样的人,也没能看清他面纱下的面容,不知是哪家的人。
会有那样绝世功夫的人甘心做他的侍者,此人一定出身不凡。
会是他没有见过的雨师家的人吗?
还是宇文家的公子?
四门学外的水渠已经灌了新水,是从山后的清泉引入的清水,水渠上架了一座木桥,夏日里从木桥边眺望,慢慢一池都是荷花,有时候师兄们偷莲子,捧着书在书后慢慢剥莲子皮。
时嵬想道,下一个夏季来到那时,又要有满池的莲子。
正想着,看见斋长带着面纱站在木桥之上。
她兴冲冲跑过去牵住了他的手,叫道,“斋长。”
他还没有开口,时嵬只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不远处唤她,“醋醋。”
时嵬愣一下,“啊?”
回身一看,那个沙哑声音的人才是斋长。
时嵬尴尬一瞬,说了句,“对不住,认错人了。”
几步就要跑到季伏微身边去。
方才她牵着的那只手此时像钳子一般反握住了她,时嵬被这个人握得手指疼,忍着痛又说了句,“对不住,把阁下认错为弟子的同舍生了。”
这人却还是不肯放。时嵬看不见他完整的面目,只瞧见那双眼睛黑白分明,黑眸子漆黑如渊,深不见底。
季伏微变了脸色,走来行礼道,“嘉虞王长安。”
时嵬不知这位是谁,只知是她闯了祸,低着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放肆。”这人轻声说。
时嵬道一声,“弟子失礼了。”
他放开了时嵬。
声音一点也不像,只是身形像,拿下面纱两人肯定也长得不一样,不知自己怎么会错认为斋长,时嵬直想打自己的笨脑子。
她往后退了一步,悄悄勾住了季伏微的手指,季伏微压低声音道,“片刻后她还有孝经讲解的课业,弟子告退。”
带着时嵬走了。
那人看着他们的背影离去,目光不曾从时嵬身后移开。
走到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季伏微顿时生气,“你把别人认作是我?”
时嵬现在离得近了,听见他的声音再也没有原来那时悦耳,心中不由得难过,急忙道歉说,“就认错刚才那一回,我还是头一次把别人当成是你,以后我再也不会认错了。”
他想问为何他写的信她不回,不一会儿又担忧时嵬是因为不想和他说清楚,就这样模糊下去。
既然她不愿意接受,他强迫她也没有意思,故此退了一步什么也没有说。
时嵬想同他抱怨那日她等了那么久他才来,想起那天晚上她已经抱怨了他很多次,再说也是唠叨,干脆不再提起。
季伏微叹了口气,往前走,却总是不由自主想要回身看时嵬是不是跟着他。
时嵬跑几步,牵住了他的手,“以后都不错认了。”
她故意软了声音说。
季伏微半边身子都酥了,笑道,“原谅你。”
“斋长,嗓子还疼吗?”
说着还要掀开他的生服查看,刚看见手臂上红色的烧伤,就被他拨开,“授受不亲。”
时嵬点点头,说一声确实如此,飞快地看了看四下有没有旁人。
“斋长?”
“嗯?”
“我有件事告诉你。”
“好,你说。”他压低声音道。
时嵬踮起脚尖,攀着他的手臂吻上了他的唇角。
季伏微急忙推开,“你……”
“六学重地,不由肆意。”时嵬替他说道。
“你……”他又哑口无言。
“那行,以后都不在六学里亲你了。”她像是做出了个重大决定。
季伏微不知是在梦中还是早已醒来,他只觉时嵬每一句话都像是假话,这一切进行得太快,快到他觉得自己似乎跳过了某一项直接来到了当下。
说不出的奇诡。
但是,他不想放开时嵬的手。
便用两只手捧了她的手,“以后在六学里,还要像以前一样和我有礼有节,唤我斋长,不许对我动手动脚,不许对我用方才的话音说话,不许……”
时嵬说好,“都好,斋长说的我都会去做。”
季伏微忽然有了一个很糟糕的想法。
他说,“为什么忽然对我这样亲近?”
“因为”
他道,“是因为我救了你,你想要报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