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嵬从里面出来,眼睛被热气熏得湿润润的,眸子更加晶亮。
季伏微无意看见,说道,“繁光远缀天,犹疑千金碎。”
时嵬仰头说,“是啊,今晚星辰灿烂。”
“不是。”
时嵬又扭头看看斋舍的灯火,难道他是在说灯火?
“我们回去吧。”季伏微道。
“可是我还没有去官厨。”
“这个时间,早就关门了。”
“啊?”时嵬快步跟上他,“那你刚才还不让我和美人师兄一起去官厨?”
“他去了,也是只能吃闭门羹。”
“早就关门了?”
“常假时期,比平时早一个时辰关门。”季伏微解释。
接下去的路,时嵬絮絮叨叨不止,整个话题的中心都是两个字,饥饿。
季伏微想到了初为国子学外舍生的那些日子,早起和一众舍友读书,他基本都是在清晨早起一个时辰,天不亮就在炉亭中默读,因为和其他人在一起读书,他听见嘈杂的声音总是免不了心烦。
他低头看了看身边的时嵬,这些时候她也在他身边说了很多话,可是他竟从未觉得嘈杂,他想,也许她说的很多都是有关学业的问题,所以他才能忍受。
时嵬进了北斋二所,未进门便闻到了饭菜的芳香,跑过去一望,原来美人师兄正在竹荆的侍候下用饭。
“唉,不是说官厨已经到了时间吗?”
赵青棋点头,“谁说这是官厨的饭菜。”他用下巴指指竹荆。
时嵬反应过来,原来斋长准备了饭菜。
一瞬间春暖花开,回过头笑道,“谢谢斋长。”
何以解忧,唯有饭菜。季伏微无奈笑道。
“这个酸酸甜甜的糕点,是山楂做的吗?”时嵬夹起一块问。
竹荆正要解释这是公子专门为她带的,撞上公子的目光,自动闭上了嘴。
“美人师兄,这个好吃。”她夹起一块鲦鱼卷说。
“人不大,怎么吃得比我还多。”赵青棋从她筷子上夺下那块鲦鱼卷。
“斋长,一起过来吃?”时嵬说。
“我在家吃了很多。”
“你今天回家了?”
“嗯,正好路过。”
“这些都是令堂所做?”时嵬问。
“这些……”季伏微顿了一下,他记忆中,母亲从未下厨,从未缝制东西,女红似乎也不好,有时候脾气也大得吓人。
父亲对他百般严苛,可对母亲,从来都是轻声细语。
“怎么可能,司空大人出了名的护妻,我听坊间私传,令堂出司空府他都要派十来个侍卫跟着,下厨这样的事,一定舍不得让她亲手做。”赵青棋的消息九实一虚。
“确实不是我母亲,只是府上家厨所做。”季伏微承认。
转头又问道,“真的派十来个侍卫跟着?”
赵青棋笑了,“你们家的事,我一个外人,只是道听途说,你都不知道,我怎么敢确定,只是听了些闲话。”
“美人师兄,你都不出四门学,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小道消息?”
“反正不能告诉你秘诀。”
“师兄,白日里我们见到的那个女子好可怜是不是?”她试探说。
“你也看见了?”
“嗯,廷尉司的人把我拽到那个姑娘身边,让我好好看看认不认得她。”
“你没事吧?”赵青棋问,他回想那个女子的惨状,方才的美味都味同嚼蜡。
怎么会有人用如此残忍的方式杀害一个女子,他也百思不得其解。
“你说,会是什么人杀了她?”
季伏微也坐在一边,“我从仵作那里得知,那人已经死了有几天,也就是说有人故意保存她的尸身。”
“美人师兄,你还记得当时是怎么一回事吗?”
“反正房间没有什么异常的,要是真有凶手躲在里面,凭借我纵横花间多年的经验,早就跑走了。”
“你是说,当时只有那个女子在?”
“当然了,斋长,我骗你干嘛。”
“师兄能不能想起以前良渚城有没有这样的案件?”
赵青棋和季伏微对视一眼,两个人同时想起了一条律法。
“如果是说剥下人皮套在草人上制作傀儡人这一件事,那就和前朝雨师先皇的一条律法相似。”赵青棋说。
“这一次死者被掏干净的内脏,然后也填入了稻草和毛巾之类的东西。”季伏微联系其中相似点。
“什么律法?”时嵬竟从不知。
“那是先皇贤昭帝,雨师乘歌还在位之时。”赵青棋说,“当时他为了整顿朝堂的贪官污吏用了无数残暴的手段。”
季伏微接过话说,“先皇规定,只要贪污超过五十两银子,直接处以剥皮的刑罚,然后制成人皮傀儡,将其悬挂于大街小巷震慑贪官污吏,其实这刑罚在雨师乘歌之前便有,据说是南魏先王宇文仲弘初掌朝政时期所立。”
时嵬听了毛骨悚然,又听见赵青棋说,剥的时候由脊椎下刀,一刀子下去把皮肤分为两半,慢慢用刀分开皮肤和肌肉,像蝴蝶展翅一般慢慢撕开……
季伏微打断说,“竹荆,时候不早了,把东西收下去,早些休息。”
“是,公子。”
“还有一种剥皮的方法,就是——”
“明日还有课,早些熄灯。”季伏微再次打断,他见时嵬的脸色已经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