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伏微听清了言下之意,“是,还请母亲多备两份,房中还有其他同舍生。”他不该忘了明若离也在斋舍中。
大司空恰巧回来,见白日里这孩子竟然不在六学却在府中。
夫人怕他生气,先解释说,“夫君回来了?正好斐裕今日从宫外顺道回家拿些东西,他一会儿就走。”
大司空坐下问道,“近日功课如何?”
“并未落下。”
“今年的常科你不必参加,明年陛下可能下制科,至少你要从国子学中以第一名的成绩参加良渚的会试。”
“儿子明白。”
时嵬和季伏微走到汤室,正巧碰见沐浴完毕的明若离。
季伏微叫住他。
“用过晚膳了吗?”
“是,若离去过官厨了。”明若离回答。
“我还没有去……”时嵬靠近了他故意说。
季伏微推开她的额头,对明若离道,“无事了。”
“失礼,那若离就先行回斋舍。”
时嵬走进了最里面的一个隔间,她还没有脱衣,听见季伏微走近了她隔壁的房间。
时嵬心脏砰砰跳,就怕他催她脱衣。
他就在她身边,她怎么敢。
六学早晚各有一次斋仆烧水,大锅中热气腾腾的水汽顺着竹管而来,错过了这两次,一天之中若是还想洗澡就只能再洗冷水浴,这也就是为什么这几日时嵬有些头疼,用凉水洗澡她还可以坚持,但是用凉水洗头发她有些撑不住,还好现在的天还热,若是冷天,她想到就觉得四肢发冷。
突然,时嵬听闻隔壁道,“这个好像坏了。”
他换了一个房间,“奇怪,这个也坏了。”
时嵬心喜,连忙说,“那你再看看。”
“嗯,这个是出水的。”
天助她也,成功和斋长分开了几个房间,反正他也不会光着身子跑出来和她说话,时嵬放心不少。
她放下热水,站在热水底下,久违了的舒适,热流从背上滑下,时嵬今日遇见的可怕瞬间都抛在脑后了。
季斐裕忽然问道,“你浴间中有澡豆吗?”
时嵬楞了一下,担心他要过来拿,“没有没有。”
“我这里有,你过来拿吧。”
“不用不用。”
“你不用澡豆?”
“嗯,我不用,从来不用。”
季斐裕低声道,“那你身上的香味是何处而来?”
“什么?”伴着水声,时嵬没有听清。
“无事。”
时嵬散开头发,一边说些闲话,“斋长,你们国子学这几日在学什么?”
“不太清楚其他舍生的课,但是上舍生们在学《列子》。”
“《列子》?我还没有看过这本书。”
“四门学应该在今年年末教授上舍生这门课,你要经过考试成为内舍生,接着再通过内舍生公试成为上舍生,才能和四门学的博士学习《列子》。”
“听上去极其复杂。”时嵬说。
“你若是喜欢,也可以自己抽时间去集贤殿或者观文殿借阅。”
“观文殿我知道在太学里,可是集贤殿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大概是三四年前,国子学中的集贤殿称为丽正馆,陛下有一次说起藏书丰富的地方,便说这里乃是天下贤才集汇之处,于是后来就改名为集贤殿。”
时嵬点点头,“你跟着博士学《列子》,学到了哪里?”
“《力命》。”
“哦?说的是什么?”
“天命与人力的矛盾。”他回想。
“天命与人力,那论证生死吗?”时嵬已经迅速洗好,开始穿衣了。
“是,有一段是这么说的,可以生而生,天福也,可以死而死,天福也,天道自会,漠然无分,天道自运。”
时嵬停顿片刻,问道,“然,时有灾祸,如若按天道自运,究竟是该人力干之还是将之迎之,任由灾祸横行,如若要进行干预,又该以怎样的标准进行?”
季斐裕笑了,“举一反三,不错,有长进。”
“那答案是什么?”
“在下愚见,对于天命能够知晓后安之若素方是上法,不强求生,也不强求死。”
“难道就等着天命肆意?”
“不,若是一味放任天命,难免让人失去斗志,不敢逆上而纯粹顺下,也就否定了人力的意义。”
“人力的意义?那人力又是什么?”
季伏微笑道,“人力,可胜天,可克物,可平乱,可安世。”
“这样看来,人力比天命强大?”
“不,还有一种说法叫,生死皆由命,半分不由人。”
“这样说来,我们不该与命抗争?反正都是输。”时嵬陷入了深思。
“该不该,我说了你觉得就是对的吗?”
时嵬点头,“我相信你超过相信所有人,包括我自己。”
“不该如此,如果连你自己也不相信你自己,总有一天你会怀疑世间一切。”
两人从汤室出来,时嵬一直回想斋长说的那些话,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季伏微说的话都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