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章 养子.壹(1 / 2)不写人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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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获鸟,盖鬼神类。夜飞昼藏,衣毛为飞鸟,脱毛为女人。喜取人子养为己子。以血点其衣为志,即取小儿也。—《秋辞赋.小人国》

初冬时的柿子,皮薄无核,果肉甜蜜,吉量一下子就能吃七八个。只是再好吃的柿子,也讨不来凫徯的笑。饶是秋辞好话说尽,少年郎依旧不满她私放魍象的行为,非逼着她把水生精怪杀了。所幸吉量笨手笨脚,送茶的时候泼了凫徯一脸,他忍受不了,指着影壁留下一句来日方长,便羽化飞去。

贫贱夫妻死相蹊跷,不宜示众,只挑了个夜深人静,悄悄将他们在后山埋了。

近些日凡间不太平,北方战火连绵,瘟疫肆虐,就快漫至江南。凡人日夜自危,帐中文章皆是恐惧与害怕,秋辞听着没味儿,渐渐将这习惯改了。眼下没了故事听,冬天的太阳又短,才晒了没多久,屋脊的琉璃狻猊兽便挡住了她的阳光。秋辞抬手伸了伸懒腰,看了眼周遭环境,横七竖八都是白骨,实在提不起情绪。她拿脚尖顶了顶蹲在地上的吉量的后背,他正一个个地给晒得半干的柿饼翻身。

“周边都是人骨头,在这晒得柿饼,你也能吃得下?明后天我打算将这里收拾下,届时你来帮忙。”

吉量起先没理她,只后来收柿饼的时候,发现其中一个柿饼戳着骨头,他嫌恶心,尖叫着将柿子扔出墙,转头就帮着秋辞往后山运骨头。

是夜,秋辞正处理最后一堆尸骨,在山顶她远远瞧见了一团光,跳跃与山川清河间,黯淡了天上星月。光是从一个白发美髯的老者身上发出来的,秋辞认出他是丰山的耕父,守清冷渊的旱神。

那时耕父受邀赴蟠桃宴,从琅玕树下偷闲的秋辞面前走过,赴宴的神仙那么多,换作之前她根本不会抬头去看他,更不会记住他长相,只是有人在她耳边说起,耕父之所以能由鬼变神,皆因他不费吹灰,驯化了一只恐慌凶兽。

凶兽雍和,以恐慌为食,现世必有大灾荒伴随。曾助黄帝胜神农,受神明庇护。

雍和兽仗着黄帝这座靠山,在人界肆无忌惮上百年,人不聊生,却无一仙敢管,因为它上界的香火不知减了多少。一日耕父鬼身飘荡,于清冷之渊初逢雍和,二人一见如故,结为挚交,自此不再下丰山。人间恢复秩序,香火重燃,上界念耕父平乱有功,破格将他录入仙籍。

雍和淡出世人视线近万年,当初的轰动即便天崩地裂,时间一久,也只成了书中的寥寥数笔,以示后人,它太过低调与神秘,秋辞都怀疑它的真实性。

不过眼下耕父面色仓惶,满山满世界呼唤雍和,终算是解了她多年的疑惑。此时回看人间战乱与瘟疫,倒也不觉意外了。

本算着乌伤祥和不寿,不承想坏事不出,竟另出件好事。十年前被拐的婴儿全部回来了,不仅毫发无伤,一个个儿的还满腹经纶,口吐珠玑。可要问这十年光阴,他们都咬紧牙关,死不肯说,只道是姑姑教他们识文断字,其余一概不知。

说起这十年前,正值萧宅易主,那一家子暴毙后,后院里挖出的婴孩尸骨可堆半人高,那时整个县的婴孩接连被拐,人人都断是萧宅吃了孩子,再无生路。如今孩子都活着,萧宅吃人的鬼话便也站不住了,倒阴差阳错地还了秋辞清白。

这日,秋辞带着吉量去茶肆吃茶水点心,接连下了半个月的雨,天终于放晴,吉量趴在栏杆上,借着阳光晒掉一身霉味。正恹恹欲睡,忽闻楼下有人鸣锣,一行人招摇过市,硬是占了大半条街。原是乌伤奇闻传到了郡中,郡守骑着高头大马亲来视察。秋辞隔着窗子冷眼望去,只见那文官郡守笼冠华服,纡青拖紫,贵气自是十足,只识神不似读书人那般朗澈,百窍乌烟瘴气,攘攘皆为名利,想来是捐官的主。

倒完囊中最后一滴雨露,秋辞越觉无趣,欲起身离开,那边吉量却道:“这郡守看着油头粉面,华而不实,竟不想肚里真有货,细想来我该有千年不曾见过书鬼长恩了吧。”

秋辞闻言一愣,再看过去,这时才瞧见郡守身后,跟着一个青衫广袖,眼覆白绫的书生。他生得白净,只太瘦了,撑不起泛白的长衫,双脚虚无飘离地面,像极了一块被风吹起的绸布。因他是鬼身,人眼不识。

秋辞倒是听过司书的长恩,它本是食书的蠹鱼(1),以神仙二字为食,极富灵性,只生于文士简中。文士大家才藻富赡,妙手丹青,又非乏人,其妙笔绽花,云霞满纸,书画如生,孕育灵气。蠹鱼与青灯古籍作伴,读书一生,早已负气含灵,又吸食书香,日积月累,化作书灵。神仙书中蠹鱼成仙,叫脉望;凡人书中蠹鱼做鬼,叫长恩。

“倒是新鲜,长恩也有瞎了眼的时候。”秋辞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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