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安小心翼翼地往范府踱步,走得谨慎而缓慢。他虽是完成了一项大事,却仿佛两手空空。
自他将允诺递出去的时候,他便有种又复孑然一身的空旷感。楚安在这有相隔咫尺的妹妹,有作科打诨的朋友,还有一位供了自己吃喝的“上司”。
允诺不在其中,却在楚安心间。
他回到范府时听到街上打更之人的锣声刚刚收尾,楚安轻手轻脚地往自己住处去,路过范小公子的房门,却见其间微散摇曳烛光,原是没有歇下。
楚安稍作迟疑,微微叹了口气,他四下查探未见不妥,拉下面罩来轻扣了范小公子的窗沿。
范小公子正焦躁地扇乎这面前的烛排,他隐约听到什么硬物敲击木栏的声音,心下发慌,有些怀疑是不是幻听了。
这敲击声很轻,也极有节奏,竟莫名给小范公子很温柔的感觉。他缩了缩脖子,冲窗口小声问道:“谁啊?”
“是我,开窗。”楚安言语带笑,垂目理了理自己的面罩收了起来。
“大哥,你可算回来了!”范小公子听罢火急火燎冲了过去,他打开窗,见窗外来人笑得痞气十足,这才松了口气,“快进来快进来,伤到了吧……”
“不盼我好。”楚安单手撑了下窗栏,翻身入屋,还不忘调侃了一句。
“你别告诉我,你就这么走进了宫门,又这么走了出来?”范小公子见楚安笑着径直走向桌前专门留好的一桌大鱼大肉,咂咂嘴跟了上去问道。
“哪有那么容易,你当我是什么,蜘蛛侠?”楚安笑着脱口而出,反应过来这才打了圆场,“我是说,即便我有飞檐走壁的本事,这皇宫禁军,总不是瞎子。”
“所以?”范小公子替楚安舀了一碗炝锅鱼头汤递过去问道。
“允诺女主光环,大难不死、虎口脱险。”楚安两口喝干了鱼汤,长叹一声过瘾,看着范小公子只盯着自己,只得补充道,“自有贵人相助啊!”
范小公子听罢了然,他默默点头,而后又搭了一句:“也是,此番驱寇大捷锲王风头正盛,直追俞王,这前朝风向微微侧移、暗中倾囊蜂拥而至,也是情理之中。”
楚安没有发话,看似满不在意地拨弄着鱼肉的乱刺。可范小公子很贴心地叫小厨房做了一条鲈鱼,肉质劲道厚实,除了脊骨,几乎没有其他刺。
范小公子说得在兴头上,并未发觉楚安异常举动,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条理分析中:“我早就觉得,这些年俞王势力走低,怕不是错觉了,锲王表面与世无争,实则步步皆在落子……”
“这世道纷杂,总不好将心肺放在外面。”楚安笑了笑,搁下筷子撑了脑袋看着范小公子,“就像你啊,对外皆是一副只会吃喝嫖赌的纨绔模样,实则脑瓜子灵便着呢。”
“嘿嘿,在理儿在理儿!”范小公子听罢微微一笑,他挠了挠头又凑了过来,“不过我也没说错啊,这些个消息就是我在赌场妓院偷听来的!”
“各个版本拼接一下,倒成了一个逻辑流畅、细节满分的真相。”楚安只是笑笑,顺嘴吐槽了一句。
或者是讽刺:三人成虎。
“你也说了,世道如此,我本就是个坐吃山空的公子哥儿,游手好闲惯了,不出门捣乱便是祖坟高香。”范小公子说到这里突然笑了,听上去很惬意的混子,却笑得有些苦涩。
楚安看着范小公子卷起自己的发梢玩得百无聊赖,心中更是五味陈杂。
楚安不是富二代、官二代,他从没体会过众星捧月、含着金汤勺、住着金字塔的生活,他原以为那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孩子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苦”的滋味。
所以当楚安看到范小公子脸上无奈且难言的苦笑,夹鸡腿的筷子都拿不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