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诺听到声音微微抬了脸,只漏了一双湿润的双睫在黑暗中,她看着段锲一身狼藉,登时控制不住抽搐的唇角。
一声“檀郎”卡在嗓中,允诺看到段锲轻轻走过去蹲在榻前。两人互看了良久,段锲有些失意地长舒一口气。
“是我的错,万万没料到会有这种变故。”段锲哼笑道,“因为我的大意,不小心便会搭上了多少人的性命……原是我不配。”
“檀郎,与你无关……”允诺爬过去想要抓住段锲的手臂,却不想他猛地起身,唤了白宏呈进来。
“尽早将允诺送回去吧。”段锲侧身,示意白宏呈,后者也是一身凌乱,皱眉点了头。
“我不走!”允诺自榻上跳了下去,赤足站在地上,“我要陪着你。”
“阿诺,你知不知道我们丢了多少粮草。”段锲回过身来,看得允诺登时吓住了神。
她似是从未见过段锲一般,忽然觉得面前的男子这般陌生,他神色偏冷,没有半分愠气在脸却令人望而生畏。
“且不说驻扎在边境的罗寇余党,我们连赶过去的口粮恐怕都挤不出来了。”段锲笑了笑,仿佛再说一件天大的笑话。
允诺眉心成川,看着段锲将污乱的外袍脱下,他的眉眼弥漫着淡淡的失落,直击允诺心底。
“回去吧阿诺。”段锲没有看她,只是说道。
“……”允诺站在原地只字未发,感到自己心中一阵绞痛,直叫她不敢呼吸。她浑身微微颤抖,死死盯着段锲的身影,双眼酸涩。
段锲收了表情,侧过脸来回望允诺,神色平淡毫无起伏,一双眼眸并未睁大,只是懒懒散散般地打量允诺泛红的眼尾与鼻尖良久。
“我一心想护住百姓免遭丧亲失家之苦,现在看来,怕是叵测。”他垂下眼睑叹了口气道,“你在府中迎我回去,好么?”
允诺也低下头去,她以刘海将自己的神情遮盖的严丝合缝,以至于没人注意到顺着脸颊浸入衣领的泪水。她没再抗拒,埋头出了帐子,白宏呈看了眼段锲,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上马驱鞭,一路风尘仆仆。进了一城见周遭人声鼎沸,一派向荣之景,允诺内心不由难过。他们下马过关,允诺跟在白宏呈身后,闷闷开口:“事态当真那么严重了么?”
“千万人的口粮,岂是说填补就填补的了的?”白宏呈嗤讽一声又道,“若不是段锲揽着,那细作绝不是断头这么轻松的死法了!”
允诺抠着缰绳,又听到白宏呈愤愤不平:“好歹是在军营与众人共处了这么久,当真是半点人性都没有,呸!”
白宏呈见允诺入了阮京城内,在熬不住她的威逼利诱,心道既已入城,想来不会有什么变故才对,那边境尚不明朗,相比于允诺,段锲应当最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反复确认嘱托,这才调转了马身去寻了支援。
谁也不知道没有了后备的众人能支撑多久,即便如此,段锲还是托白宏呈拼命地寻求支援。
虽是及时支援的机会渺茫,但段锲仍想赌一赌,他所思所想,不过是挂满相思的士卒,无非是遥寄牵挂的百姓。
否极泰来,穷途末路,绝处逢生。
营帐内
段匀立在帐帘前,一手放置前腹手捻衣袖,一手握拳搁于后腰,他双眉紧皱,目盯边境。
段锲坐在一侧神情亦是肃穆,再无半点平日的温和与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