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显作惶恐状,下拜道:“贱子自幼为孤儿,后为公子所救,教我算数会计等事务,那时候口称师傅,长大之后虽早已改口,但一时着急,忽略了称呼,还请赐罪!”
荀父拧了拧眉:“有你们这样犯上欺主的人在乐修身边,我儿才会不顾放浪在外。”
不显本已低头跪拜,闻言直起身子道:“公子看似随和,但秉性纯正、性情刚直,我等再鼓唇弄舌也不可能有一丝撼动。大人既是公子的父亲,应该知晓公子为人才是。”
“哼,口齿倒是凌厉。”荀父哪里被这么一个下人顶撞过,气得拂袖而去。不过值得高兴的是至少论证了一件事——乐修不是为了这么一个女子而流连在外,没有沦为好色之徒。不然二人若有私情,那女子听闻将她许配他人时就不会完全无感了。
其实不显完全是惊讶于荀羽要回颍川,忽略了他后面的话。虽然不显一直隐隐知道师傅身份,也觉出师傅挂念朝政民生,不可能永远和她们一起当个贩夫走卒,只是没想到这次来洛阳就是分别的时候了。不显也没了心思,将捡好的落叶随意抛洒掉了。
这几日不显得空就带着二郎找阿音玩儿,徐户几次询问何时回南阳,家里阿兰他们该担心了。不显告诉他们让他们收拾好包袱,随时可能回去。
等了几日,不显终于等来了师傅。打从师傅一进门,不显看着就觉得有些陌生了,是因为衣服更华贵了吗,是因为师傅言语神态变了吗?似乎都不是。
荀羽进屋看着正在算账的不显,微皱着眉,并不急着打扰。不显注意到了荀羽进来,但是也没有停下手上的事情。两人就这么耗着,等到不显终于把账本算完合上,不显轻叹了口气,抬脸望着荀羽,跟往常一样笑得没心没肺的:“师傅,你是要留着这里还是去颖川呐?”
荀羽转脸望向别处:“我已被征辟为议郎,会暂时留在洛阳。”
“那我们明日就启程回南阳了。”
“嗯。不显,你要注意安全,尽量不要再管旁人的事情了。如果可以,带着大家离开南阳,最好去往巴郡这类可凭山水为险的地方避祸。这天下应该稳不了几十载了。”
“稳不了,师傅为何还要挺身而出呢?这激流暗涌,稍不注意就葬送了性命。”
“能稳一时是一时,能尽一份力便是一份力。”荀羽转头深望着不显:“以后遇事不可逞强,该忍的时候就忍。”
“是,师傅。”不显强忍着眼泪,“师傅尽力匡扶正义,但是皇上身边的那群宦官,虽为祸源贼首,却是皇上依仗的人,任何攻击他们的言语都会被视作对皇上权利的争夺。还请师傅徐徐图之。”
不显跪拜荀羽道:“多谢师傅这些年的照料。”
第二日不显收拾好了行李找到徐户告知他今日启程回去了。几人出了陈府徐户才反应过来:“诶,不显,荀公子呢?”
不显故作轻松道:“哦,师傅留在洛阳,他准备入仕途,不再和我们一道了。”
“这,这么突然?”
“嗯,不算突然了。”
“我听那些宾客说,这前日颜博士在左校营被滚落的巨石砸死了,那些人都说不可能这么巧,估计是有人下了狠手。你说,颜博士是荀公子的师傅,是不是也有这个原因?”
不显闻言呆了呆,不知师傅会是如何痛心疾首。
徐户见不显神情,小心问道:“那,不显,你舍得荀公子?不陪公子留在这儿?”
“留这儿干嘛?我是足智多谋可以作智囊,还是如你一样臂力惊人可以当护卫呢?抑或是当奴婢照料师傅起居?徐大哥,于师傅要做的事,我实在是无所助益,我在只能添乱,让师傅还要分心担忧我。之前要不是我去添乱,师傅也不会分心受伤的。”
“不显,这不像你说的话。”
不显一笑:“我们快赶路吧,再晚天就黑啦。”不显说着就径直快步前行,不再回头。
一行人南下,二郎看不显一路上都很安静,不似之前爱玩闹,知她肯定是舍不得荀羽,就一路上尽量逗不显开心。
这天已经太阳落山,几人在一个乡里的逆旅前。不显和二郎下车正准备投宿,却看前面街道上里里外外围了几层人——一看就是有事发生。按照不显往常的习惯是定要上前观望观望的,但是自打离开洛阳,不显就兴致缺缺,什么都不关心。二郎为了逗不显开心,就硬拉着不显上前去看看。
这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人群中间居然横躺着一个死人,用草席盖着,只露出个头,旁边两个农人模样的中年夫妇,那妇人只顾流泪,那男子就一副凄然的模样。旁边一个老人,被几个壮年押着半跪着,看他手上拿的是行医之人常挂的金箍铃。行医的人通常在闹市摇着这铃铛,召致那些需要看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