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辽总督曹文衡是个非常杰出的人物,至少中骑都尉黄冲在他跟前一站,立马显出诸般的不如。
不仅仅是从四品小军头与一品封疆大吏的差异,个头要比人家矮,胡须也没人家的好看。对了,他压根就没留胡须,刚才见面,还差一点让曹文衡当成了宫中太监。
若是正常状态,曹文衡是不可能会认错人的,夏日高勒的身上衣裳直接就表明了身份。可如果一个人与另一个天天掐架,时时的掐,事事都掐。掐到废寝忘食,掐到天昏地暗,甚至于,掐到想撂挑子走人了呢?
他现在就是这种非常状态。凡被见到的面净无须者,都会被他认定乃是‘刑余之人’。
新营的事,他连边都没沾过。若不是亲信幕僚提醒,他连黄冲这个人都懒得见。看来,张娘娘的这张牌子,中骑都尉黄冲还需借用好一阵子。
“听人讲,福王的护卫头领败在你手。”
“并未分出胜负。才刚比斗两合,他便遭办差的锦衣卫火枪乱射,某只是见他活不过来又干受罪,只好帮他解脱了。”
不晓得是何意,曹文衡开口就问京中流传甚广的田家比斗。黄冲觉得有必要解释下,“他之前的袍泽现任某的卫队长。唉,争强斗胜惹下一场冤枉官司。某年少轻狂,徒让大人见笑。”
“怎会见笑。自古英雄出少年嘛,嘿嘿嘿。”
也许是想求证,或者是无意,曹文衡眼角带笑,瞅向门外站立的夏日高勒。论身高,对方要高出自己少许。
“密云署衙有人私通贼寇,你是如何知晓的?”轻捋髭髯,曹总督眯眼问道。
“末将治下校吏押运所买军资,返营途中遭袭,抢去生猪若干。幸亏某麾下骑营正在附近巡逻,将几个贼人一并拿住。此事,想必总督大人也曾听闻。”
“嗯,前番听兵备道臣官报听过。”
“末将之所以敢断言有人私通,乃是被擒贼人亲口供认出的。”抢猪崽事件没有死人,伤了几个,都是贼寇。而贼寇都是熊儿峪的人。
“所涉官员多吗?”皇帝并没有详细交代,只令他配合张国元拿人。
“仅一人而已,记得名字好像唤作孙秀的。”人是皮仰尧审的,他只管粮草。
“哦,原来是他呀。早该就近上报,我这里便也可为你做主。”
“新营才立,又是仿三大营起建。内外的一切事务,某不敢不上奏圣听。再者,坦实说,些许小事,也怕打扰了总督大人。”
“你那处属御师,本归禁军。但既然驻在地方上,并由本地的兵备道转运粮秣,该协调通融的地方,蓟镇本地也是责无旁贷。”
孙秀这个人曹文衡知道,正是邓希诏手下。这下,他暗暗高兴。
“总督大人,关于新营粮秣、马具及器械的事,有劳您费心照拂。”
此事才是关键,不说还不如不来。
“哦哦哦,来人。”
从内堂走出一名青年文士,双手奉上一封信笺。曹文衡接过后,单手递给了黄冲。
“可凭借此封文告,你到密云军仓中支领当季的用度。此后,皆按此例。”
“喏,多谢总督大人。”
没想到,传言即将离任的总督曹文衡还这么勤政,黄冲心下生出了些佩服。
除了温体仁,曹文衡是黄冲遇见的第二个不收礼之人。温体仁图的是首辅,那么曹文衡图的又是什么呢?该不是想赶走总监邓希诏吧。
曹文衡本是极受皇帝重视并自视极高的一个人。现在,因和出镇太监合不来,两人天天在台子底下踹来蹬去的。搞得久了,也便厌烦了。
这件事很多人晓得,可谁也帮不了这两个整天掐架的家伙,唯有等皇帝作出最终的裁决。
“给咱家绑了这死胚。”
被人骂作杀胚、死胚子不下百回。黄冲还是头回从这句阴阳怪气的声调中,体味出恶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