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有偷偷的学,只是总是学不好,本来我想等我什么时候学会了就可以为他做早点,可是他却离开了,而我这些年也没有好好学。”
她伸出手掌,掌心静静地躺着一个难看的包子,奇怪的形状像小孩子随手捏的泥团。
她换了一种凶巴巴的语气说:“你老实告诉我,我捏得好不好。”
于是我说一定很好吃吧。
我看向晚杏,她的头发被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轻轻扬起,她伸手拢了下头发,头发上也被涂上了一层白色的粉末。
“我从小到大都分不清东西南北,虞静静,你说这风是东风吗?”
“也许吧,我也不知道。”其实在鱼的世界里是没有分东西南北的,我在心里补充道。
然后是长长的沉默,天空的颜色慢慢变得明朗,那些深深浅浅的轮廓也渐渐露出本来的面貌,世界开始清晰起来。
又是新的一天。
在我把最后一个包子摆好的时候,栀澜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她是最贪睡的那一个。
我们三个人静静地吃完了早餐,包子散发出来的热气缓慢的向上延伸,由纯白变成透明,最后消失不见。
一种看不见的忧伤像这些热气一样缓慢而真实存在的飘浮在空气里。随着时间慢慢变浅变淡,最后消失不见。
然后很久很久以后的某一天,出来买早餐的时候,看见包子铺的老板掀开蒸笼的盖子,然后那些白茫茫的蒸汽争先恐后的冒出来,视线有一瞬间的模糊,那些忧伤的情绪又会像这些蒸汽一样跳出来,碰到滚烫的脸颊,然后变成潮湿的液体。
其实很容易掉眼泪。
晚杏连续做了十七天的早餐。
第十八天的时候她依然做了包子和煎蛋,只是她人却不见了。
我们找了她很久,最后找到她的时候是在那片大大的杏花林,那一袭红衣在风里轻轻的舞动。
这一次她化了艳丽的妆容,眉间点缀着一朵梅花状的贴花,凤冠霞帔头发尽数盘起,是新娘子的打扮。
我轻手轻脚的走近她,她靠在树下嘴角还挂着微笑,可是她已经没有了呼吸。晚杏和她曾说过的一样,在她亲手种下的杏林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她长长的披风里藏着一把缠满金丝线的匕首,刀刃深深刺进了她的心脏,那套红色的嫁衣早已被血液浸湿一靠近就能闻到浓浓的腥味。
晚杏的手上握着两块白色的帕子,是她的两封遗书。
一封写给林渐风,上面只有短短的几句话:昔年一别,思君已久,虽已白头,共赴黄泉。
一封写给我,很长的叮咛:虞静静,我这一生快乐的日子不多,细数下来只有短短的两年零三个月,我把它换算成了八百二十二天,这样听起来不会那么单薄。其中一百一十五天是在我二十岁的时候,遇见了我爱的那个人然后和他一起生活,剩下的七百零七天的快乐是你带给我的。
我知道在这些匆匆划过的岁月里我的行为并不符合我的年龄,我也知道自己其实年迈到可以做你的祖母。
我多么希望我还可以多在这个世界上停留一会儿,像我的老师对待我那样慈爱的关心你。可是我不想让他等我太久,请你原谅我的自私。
还有栀澜,她是个乖孩子,我看得出来她是真心把你当亲姐姐看待,我也知道你们一定会相互扶持所以我很欣慰。
是我不善于表达吧,只能用这种方式向你们告别,我一直和你比较亲近,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我自己,虽然你的脾气不像我这么差。而栀澜总是那么安静那么不爱说话。
作为她的师父我不是不喜欢她我只是不懂得去找话题,你代我向她道歉吧。这些年我也攒到一些钱也许不算多,可是我以后也用不上了,我知道这么久以来你一直想着你的那个他。
温怀远--听名字就是一个很好的少年郎,你就带着这些钱去找他吧,就当是你在这里陪伴我的报酬。
你不用为我难过,我和我爱的人有了同一个归宿我很开心。
就像当初老师在弥留之际看见她的夫君一样,我也看到了我的夫君,尽管我们还没有成亲可是请不要介意我这么称呼他。
他还是像四十年前那么年轻,而我已经满脸皱纹,他骑着马向我伸出手表情和以前一模一样。
我还看到了我的老师,她也还是那么亲切那么慈祥,只可惜她活着的时候我还陷在自己的悲痛里,我带给她的也全是痛苦可是她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字半句。
现在我要去见我一直想见的人,我想要一直看到他们。
虞静静,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