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离登台还有不到两个时辰。
接近立秋时节的天色,是一年之中暗得最晚的。眼下已经过了戌时一刻,仍依稀可见来自西山顶上的火红夕阳。
凤臻被两名护卫拽出柴房拖到前堂楼上的一个房间,那儿早已候着两名素衣装扮,绑着两个“团子髻”的婢女。
一个叫珠儿,一个叫青雀。
护卫们才退出门外,两人便走了上来一人搀扶着她,一人褪去她的衣物,绕过堂中那块一丈宽的彩凤屏风,之后是一个半人高的黑漆浴桶。
由于凤臻下身全是伤,都还未结痂呢,并未被丢入进去,而是趴在浴桶边上,由两名丫鬟以手帕沾水,细细擦拭了起来。几近一个时辰。
待一切梳洗完毕,凤臻之前那身丫鬟装早已不知被丢到何处,转而换上的,是另外一身订做好的服饰。
看着大长铜镜里映照出的自己,与这些天来在金缕楼中看到的姑娘们衣着打扮都不一样。不知怎的,凤臻眉梢凸跳不止,总觉得这身装扮有那么些熟悉,有几分以前自己的气势。
只不过区别在于,那一根根璀璨夺目的簪子步摇,乃是鎏金所制,且翡翠琉璃,乃至珍珠宝石的质品都有所不及。五光十色,少了很多精纯气场。
这是要闹哪出?
凤臻一手抓着丫鬟递来的美人扇,一手抚过桌上古琴,听闻门外那一声声肤浅调侃,男女迎来送往,歌舞升平,香烟撩人的景象,只觉得如坐针毡,心神不宁。
大概亥时三刻,不知怎的,突然堂中安静了下来。
凤臻身子一怔,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掌心中渗出层细密的汗。
“珠儿,去看看怎么回事。”
也不知道开瑛嬷嬷到底想要彰显什么气势,竟把她俩指派给凤臻做临时丫鬟。
她俩的衣着装扮,凤臻第一感觉竟然像夜澜国皇宫里的宫女装。只是在细节和布料上,少了些许庄严。依旧延续了青楼里的风尘气息,薄纱,加上大云袖。
这不禁令凤臻更加不安了。
门被打了开来,趁着珠儿出去的时间,从屋外幽幽传来了开瑛嬷嬷的声音,以及洋洋洒洒几个口齿不清的男声。
开瑛嬷嬷道:“各位,来过我们金缕院的官人都知道几年前,我们这儿有一位超凡脱俗的仙女儿,名叫‘爱媛’。那小脸蛋嫩得哟,都能给你掐出水儿来;那细胳膊细腿儿,那小腰就跟竹竿一样,最重要的是舞姿才叫一绝。相信看过她表演的《杨柳赋》后,大家都还记忆犹新呢吧?是不是?”
说完,在众多花客们的唏嘘声中,她继续道:“那丫头命好,没几个月就被我们的大官人赎走了。作为别人家的妾室,这往后要是再跳舞啊,咱们外人哪儿还有那个眼福呀是不是?然而,上天垂青我金缕院,今儿个咱们这儿又来了一位绝色佳人。她……”
话未说完,一男声道:“嬷嬷这是又上哪儿拐了位姑娘来啊?”
开瑛嬷嬷赔笑的声音,“不敢不敢,哪能啊!拐外人口是犯了国法的,奴家哪敢啊!”
一男声道:“嗝~话那么多干嘛?你都挂了五日招牌了还不快叫出来让我们大家开开眼?到底有多好看?”
语态中带着些许不清,想来定是已经喝的微醺。
又一男声道:“是啊,我连哥们儿都叫来了,就为了等你们的那什么‘女卿’出场。怎的还不来?再不出来我们可要走了。”
开瑛嬷嬷的声音:“别急别急,大家都别急呀,听奴家把话说完。想要咱们这位‘长歌女上’出场,是有要求的。”
“吁~~”
喝了个倒彩。
“女上”一词不禁令凤臻身子一颤,险些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她脑袋“嗡”一声犹如炸开了般,做梦都没想到居然被认出了身份!甚至连帝号都取好了?
“长歌”,大概就是开瑛嬷嬷为自己取的花名,跟苏木瑶的“百灵”一样。
但对于“女上”一次细细想想,好像又有些不对。开瑛嬷嬷似乎并没有认出身份来,而是之前一直被自己死瞪的缘故,单纯地认为她这个气势附有威慑力?足够威震四方了?可以与帝王相匹敌了?
她需得知“上”字之所代表的,可不止是一个方向尔,尤其用作头衔上,则代表着至高无上,譬如“圣”,“君”,再直接点儿便是“帝”。“女上”,还不如直接说“女帝”。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她既不顾忌人多口杂或者隔墙有耳,敢以一个青楼女子和帝王相提并论,可真好大胆子!
就不怕被杀头吗?
想到这儿,凤臻忍不住竖起耳朵想再听清楚些,却不想门已经被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