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慈宁宫收到中军左都督马庆的一则消息,说是下午礼部尚书李自刚去了十王府见凉王,只是没见着人,因为凉王早先一步带着随从上街去了,马庆派人一路跟随,未看到凉王与其他人有过接触。
海嬷嬷将消息读完,自觉送到火烛上点燃销毁,然后来到侯氏的塌前:“虽然有马庆派人日夜看着十王府,但凉王肯定也知晓,否则他也不会刻意避开李自刚。太后,老奴愚见,不如我们撤去中军都督府的人马,这样或许就能让他们放松警惕露出破绽。”
“或许?”侯氏冷笑一声:“在凉王面前,没有或许二字,让马庆去盯着,便是要让住在十王府的那些人时刻警觉。本宫可不指望马庆那边能得到什么好信儿,但本宫一定要让他们睡不安宁,也让那些老不死的有所忌惮。”
海嬷嬷微微垂首,“太后所言极是。凉王明日早朝就要呈上国策,您看今夜我们是否要故技重施?”
侯氏摆摆手:“一计不可二用,你去把刘全找来。”
锦衣卫,身为天子的直隶诸卫亲军,原是只有天子才能调动派遣,但如今的锦衣卫,与其说是皇上的亲军,不如说是侯家的亲军更合适,指挥使刘全更是侯家一力培养起来的。
刘全应召来到慈宁宫,没待多大片刻就又出了慈宁宫,只是那脸色看上去不大好,一副惶惶不安。
翌日早朝,原本是在奉天门举行,临时改去了太和殿。凉王上京,实属罕见,毕竟自其离开京城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凉王回京,也配得上太和殿的大朝。
赶着看凉王的人,也多得很。偌大的太和殿,此时是前所未有地拥挤,只因文武百官上百号人都挤在里面,甚至前两日还告病假的、事假的大臣,今日也都齐刷刷来了再如都察院,又是全员出动,犹记得上一次全员出动还是弹劾侯氏一族的时候。
凉王还未到,朝堂上却无形中对峙起来。他们之中,有亲侯派,有守旧派,还有两边都不占的中立派。但不管是哪一派,此时都盼着凉王登场。
守旧派都是老臣,也是当年想拥立凉王登基的人,他们大多上了年纪,对文惠二帝颇为敬重,对凉王也寄予了厚望。
他们盼着凉王回来,是因为当今圣上年虽十六,却无半点皇权,如同傀儡,这样下去,迟早得改朝换代。而八亲王中,唯凉王能令侯氏一族忌惮,故若要稳固江山,非凉王莫属。
亲侯派自不必说了,他们以侯氏一族为首,盼着凉王回京自然也没打什么好主意。说起来,从前侯氏是巴不得凉王不回来,惠帝病危太子被废的时候,朝中很多大臣都有意让凉王继承皇位,甚至上奏劝惠帝召凉王回京。
侯家那时候正是崛起之关键,若非侯氏伺候在惠帝身前知道了此事,并暗中将此事压了下来,恐怕现如今坐在皇位上的就不是她儿子而是凉王了。…
但今非昔比了,现在侯家羽翼丰满,侯氏想除掉凉王这个眼中钉,奈何陈州远在千里之外,又是凉王的地盘,她做不得手脚,这才又巴不得凉王能回来。故此,她曾几次三番找借口召凉王回京。
凉王此次回京,太后侯氏认为自己有莫大功劳,若非她当初设计让凉王接下国策刻印之事,又哪来今日凉王的自投罗网呢。
你凉王再强横又如何?还不是本宫略施手段就回来了。只要你敢踏入京城半步,本宫就要你有来无回。侯氏捏着拳暗暗下决心。
……“宣凉王上朝觐见。”
伴随着司礼太监长长的尾音,凉王一身朝服,步态端正,不紧不慢地走上殿。
群臣都忍不住抬头看过去,凉王之貌,在京中可是家喻户晓,人人都传其有天人之姿,这些人当中,很多人实则并未见过真人,而今日一看,才知果真名不虚传,也难怪当年文帝对其视若珍宝,更是在陈州建了能与皇宫媲美的凉王府。
凉王二十又六,身材高大,容貌俊逸,朝服加身,怎一个风度翩翩,不像是久经沙场之人,反而倒像是舞文弄墨的贵公子,若非提前知晓,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翩翩公子就是手握五十万兵权的战场杀神呢。
刑征许是太高兴,不等凉王站定,就起身要走下高台,却被身后的侯氏咳了一声提醒,他不得不立在座前,却也不掩一脸高兴:“王叔一路辛苦,可还顺利?”
邢琰撩了衣摆就要跪下叩首,立马被刑征抬手制止:“王叔无需多礼,快快请起。”邢琰遂改行拱手礼,“多谢皇上挂念,此来一路顺利。臣此番入京,是为送国策回朝,还请皇上过目。”
一长随捧着一本书恭敬呈上,刑征随意翻了翻,笑道:“甚好,此书竟是比司礼监经厂还要印得好,请母后过目。”边说边将书递给身旁长随,长随又转递给垂帘后的侯氏。
侯氏假意翻了几翻,她的心思自然不在这国策刻印得好不好之上,故微笑点头表示赞赏,然后又将国策递于长随手中。
邢琰道:“国策乃国之大事,行文条刚 乃一国之本,万万不能出任何纰漏,还请在场诸位大臣也都看看。”说完,两名侍卫抬着一大箱子上殿,然后挨着给群臣发国策。
大臣们彼此看看,再接过国策,然后仔细翻阅,时而彼此讨论两句,但无一不是一脸欣赏。
“侯阁老,不知本王府所刻印之国策,可有什么不足之处?”邢琰问向侯程煜。
侯程煜笑赞道:“凉王府上工匠比之皇宫经厂还要好,恐怕是天下无人能及,这国策刻印的自然好极,有凉王如此,实乃我大靖之福啊。”
邢琰哈哈一笑:“阁老过誉了,有阁老为大靖殚精竭虑,这才是大靖之福。”
侯氏这时候道:“凉王刻印国策有功。哀家已定今晚在中和殿设宴为凉王接风洗尘,诸位爱卿都可参宴。”
设晚宴接风洗尘,是再寻常不过的皇家客套,可此时百臣谢恩声下,却似暗流涌动,谁的心里都有各自不同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