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嫡亲的好祖母,当年为了儿子,亲生女儿都可不顾,何况她这个隔了辈的孙女。她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如果她昨日不去找了她父亲,今日之后,老太太便会一日日地向母亲施压。打蛇打七寸,所以必是先拿瑾儿开刀,比如随随便便落个水,随随便便病上一场;再是恭娘,这便更容易了,随便拎几个品行不端或家中不宁的公子来“培养感情”。或者…….她忽的微微笑了。她的母亲是那样的好,从小都是,对她温柔又怜惜。
没有或者。她那样好,慈母之心都映照在了她的身上,本就是无以为报的恩情,更何谈‘或者?’
傍晚余耀德高高兴兴回了府。先去荣寿堂告了信“母亲,娴娘的八字和籍贯出生都已造册报上去了。”余老太太身边的王妈妈给他看了茶,又端来一碟点心。
余老太太坐在上首,花白的头发用一条绣了松龄芝寿纹样的赭色抹额轻轻箍住,显得精神不少。她神色慈爱的看着儿子,手中轻轻转着一串念珠。“报上去就好。”老太太满意地笑着,眼边带出几条深深的纹路。她又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是儿媳妇让了步?”
余耀德兴致冲冲的拿起茶碗,一边润着干涸的喉咙,一边回老太太的话,“回母亲,不是大娘子,她这几天身子上不太爽利,正温养着呢。是娴娘,这孩子很是懂事,说是不忍府宅失和,父母不睦,自己提出愿意进宫去为家族谋取前程。”
老太太一下一下转着念珠,嘴角的笑容不变:“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如此乖巧,真真是可人疼呢。”
余耀德笑的开怀:“那是多亏您和大娘子教养的好。”
老太太笑眯眯的点头:“大娘子孝顺恭敬,贤良温厚,教养的儿女都好的。说起来有几日没见孩子们了,我这把老骨头怪想的慌得,我想着,咱们一家人该热闹热闹了,不如今晚就在我这里摆了饭罢。”
“得母亲喜欢是孩子们的福气,”余耀德恭恭敬敬,“我这就吩咐下去。”
晚上掌灯的时候,余老太太,余耀德,关氏,余漪娴,余恭娴,余温璟,甘小娘,到了个齐全,就连刚满两岁的余慧娴都被乳娘抱了过来。
余老太太笑眯眯的将余温璟搂进了怀里,“我的好孙儿,这些时日在安仁伯府的学塾都学了些什么呀?”
余温璟三年来一直在外祖家的学塾进学,这两年他年岁渐渐大了,关氏想着,将他送往太常寺卿周家的家塾进学。因着周家有幸请到了当世大儒吴敬来家中讲学,若是余温璟有幸能进到周府听学,将会对他过几年的春试下场大有裨益。但是苦于周家是清流世家,平素不怎么与勋贵结交,所以就连安仁伯府的嫡亲长孙关飒也没能如愿进到周家家塾,更别说余温璟了。
余温璟轻轻从余老太太怀里扭出来,端端正正地行礼回话:“回祖母的话,近日夫子教了兵法。”
余老太太把着念珠,满脸慈爱:“学了兵法啊,夫子只教了这些吗?没有教瑾儿,为官之妙法,学问进取之道吗?”
“回祖母,”余温璟正色,“夫子教导,念书学史,不是为为官做宰,加官进爵,而是…….”他正要说下去,忽见一旁的余漪娴轻轻摇头。“而是…….”他一下迟疑,不知该如何往下说。
“而是要绵延家族之兴盛,为君主持护社稷安定,山河安泰。”余漪娴笑意盈盈站起走上前,对余老太太和余耀德各行一礼。“璟哥儿许是今日见着祖母与父亲过于欢喜了,连该答的话都忘记了。前日,在母亲房里,女儿也这样问了弟弟,弟弟就是如此作答的,可把母亲和女儿给欢喜坏了,止不住地夸赞呢。”
余老太太笑的开怀,“甚好甚好,不愧是我的好孙儿,心中有成算,胸中有宏图!”
王妈妈命下人起了菜上来,老太太,余耀德,关氏依次都坐了,余漪娴等小辈也准备落座,就见甘姨娘一屁股做到了紧挨着关氏的位子上。余漪娴眉梢一挑,伸手拦住弟妹,笑意微敛,神情间也带了几分忧心忡忡:“甘小娘,祖母念在您也为余家添了一位女儿的份上叫了您过来一家欢聚,如此恩宠,您怎可陷父亲于大不义啊!”
整桌的气氛一下凝滞了。甘氏轻蹙着眉头,如烟如云,美人薄怒:“大姑娘,你怎可如此无礼,我怎么说,也算是你的长辈,你落座时不与我留位子倒也罢了,怎地还出口伤人。你平时不敬我,我也暗暗地忍了,毕竟你是嫡长女,我也不敢同你争辩,可今日还当着老太太和主君的面,你怎么也这样放肆,你对我不敬倒也罢了,怎可对疼你爱你抚育你的父亲也这样造次!”说着,她竟还委委屈屈抽噎了起来,一下一下拿着帕子轻拭眼角,眼中水光潋滟,真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余耀德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的目光一下子就盯紧了余漪娴,余老太太的眼睛也眯了起来。
眼看着,余漪娴就要被余耀德斥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