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家有女初长成。
余漪娴今年十五了。她从小被嫡母关氏抚养长大,生母月小娘在她两岁上的时候就撑不住死了。是生她时候积下的病根,身下断断续续地老是出血,被关氏命人用药材勉强吊着,没两年也熬不住了。
关氏养余猗娴养的尽心尽力,待她也良善,一直亲力亲为地照顾她,好生教养。终于,把这个幼年丧母的可怜孩子养大了。
“母亲,”余漪娴斜坐在脚踏上,怀里抱着一捧梅花,“女儿院中的那棵梅树今年新结了好多骨朵,饱满极了,我折了几枝最好看的拿回来给您插瓶。”
关氏眼中含着笑意,瞟了一眼她红润的脸蛋,“前几日刚刚给你办了及笄礼,夫人太太们都夸你娴静端庄,可是夸错人了,这么大的姑娘了还像个皮猴子一样在树上上蹿下跳的。”
“母亲就冤枉人。姐姐可是为着给您寻最好的梅枝插瓶,才去辣手摧娇,不娴淑了那么一会儿。”堂屋门外走进来一个俏丽的小姑娘,身着淡粉色襦裙,披着白色兔毛披风,容颜娇艳。她说完了话,就朝着余猗娴蹦蹦跳跳地跑过去,倚在她身边甜甜地笑。
是关氏的嫡亲女儿,余府的二小姐,余恭娴。
“你这小丫头,”关氏笑着打趣两个姑娘,“白白把你拉扯到这么大,成日却只向着你姐姐,可见是没良心的。你这样惯着她,若是你姐姐以后嫁不出去,我就让她找你去。”屋里顿时笑作一团。
“说起来,漪娘,你已经是及笄的大姑娘了,很该娴静些了,好名声传扬出去了,才好许个好人家,是不是?”关氏温和地看着埋头不语的余漪娴,见她只静默着,不吭气。不由得心中一紧,手上却不慌不乱地理着丝线筐,“李妈妈,老爷回来了便说我有事同他商议,请他来我房里一趟。”
李妈妈应承了,余漪娴埋着脑袋,欲言又止,半响咬了咬牙,又把话咽了回去。她站起身,面色镇静地告退:“母亲,恭娘这两日一直念叨着想吃我做的桃仁酥,今日正好嬷嬷布置的课业少,我有闲暇做与她解馋,现下时候也不早了,厨房里材料应当都备齐全了,女儿就先行告退了。”余漪娴向着关氏做了礼了一礼,恭顺的退了出去。
余漪娴走后,关氏的眉目逐渐凝重,见她神色不对,余恭娴眼睛眨巴了几下就想溜。“母亲,姐姐恐一个人忙不过来,我跟去看一看。”
“站住。厨房那些人又不是吃干饭的,自己歇着却叫小姐一个人忙活。”关氏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已经插进高颈瓶里的梅枝,“我刚刚见娴娘脸色不对,就知道肯定有什么事瞒着我,我还寻思着呢,既然你也想开溜,那就肯定也有你的一分了。说吧,你和你姐姐合着伙,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母亲········”余恭娴嘟着嘴,委委屈屈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一脸为难,“姐姐不让我和您说。”“哦?”关氏横她一眼,“那今日这桃仁酥你便不必吃了,我再与你姐姐说,恭娘最近甜的吃多了,牙疼的慌,叫她这几个月不给你做吃食。你觉得如何?”
余恭娴瞪大了眼睛,似是没想到她娘还能想出如此无耻的法子来对付她,偏还叫她投鼠忌器,不敢再瞒着。
“我说,我说还不成嘛。”余恭娴气呼呼嘟着嘴,“这要从去岁的上元灯节说起了。我和姐姐在宝辉楼猜灯谜,宣平候家那个二公子,唤作刘云轩的那个,与我们迎面撞见了。他见了姐姐,眼睛都不眨了,直盯着我们瞧。见他这样无礼,我们就想避开。然后他拦住我们,说是他家妹妹喜欢姐姐赢的那彩头,问能否匀给他。姐姐不愿与他多纠缠,把彩头让给了他,拉着我就走。可那刘云轩是个坏胚子,非要拦着我们攀谈,还问我们是哪个府上的,要来结交。姐姐斥他说我们可是闺中女子,怎可轻易与外男结交,然后拉着我就匆匆回府了。”
关氏轻蹙着眉,“然后呢?”
“然后,外祖母和姨母家不是办了几场诗会嘛。那刘二公子与姨母家的明辉哥哥相识,我们不经意被他们撞见了,他和明辉哥哥一问,就打听出我们了。前不久他听闻姐姐及笈了,就和他母亲哭着闹着说要娶姐姐。他是个混不吝的,平日里斗鸡走狗不学无术,惯被骄纵坏的。他在家中撒泼打滚,哭闹不休,恼人极了。”
“因是家中嫡子,惯被他母亲当做心尖上的肉一样疼宠的,平日想要什么,他母亲都会给他寻来。如今他偏要娶姐姐,可他母亲又不愿让门第不显人家的姑娘做大娘子,只敷衍着让姐姐做妾。凭什么啊,他们家里一团乱麻还没理好呢,都闹到京都府去了,大街小巷谁家不知道,竟还想着来祸害姐姐!姐姐不愿攀附高门,更不愿上门给人做妾。刘府几次来人,都叫家中那棒子赶了出去。可过分的是,那宣平候夫人为顺遂儿子的心意,竟使了狠毒的法子,往外散播消息,说她姐姐是定给了他们家做妾室的,造谣姐姐的名节!”
“放肆!”关氏把手上的茶盏“啪”的一声甩到桌上,锋利的眉梢挑了起来,“这毕竟还是天子脚下,她竟这般不成体统?!”“可不是嘛,她使这阴险狠毒的法子,想要祸害的姐姐嫁不出去,乖乖上门与她家做妾,险些没把姐姐气出个好歹。”余恭娴嘟囔着,“姐姐还不让我告诉您,说您近日都为璟哥儿上学塾的事忧心,不许用这些事来扰您。”
“这孩子······”关氏低低叹了一口气,“你先去讨你的桃仁酥去吧,让我好好想想。”
余恭娴福了礼,风也似的跑了。
看着余恭娴跑远了,李妈妈又端了一盏茶出来,“大姑娘从小就懂事,凡事都不让您多费心,也不枉您辛苦教养她一场。”
“你不明白。”关氏搅弄着茶汤,“我倒是宁愿她多麻烦我一点。就是因为她这么懂事,我才心疼的很。她这样懂事,是因为知道亲娘已经不在了,心里明白没人会完完全全护着她。她没有把我当成她的亲生母亲啊。”
“可是,”李妈妈不解:“大姑娘一直很孝顺您,往下也肯尽心地爱护恭姐儿和璟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