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转云目光凝焦,半晌脸上才有了点活人气息:“这是什么?”
李天钺道:“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宋转云冷冷道:“我就是不看呢?”
宦官夹在二人中间隐隐能感觉到他们剑拔弩张的气氛,默默举着包裹。
宋转云见他吓得腿肚子打颤,又看一眼面色阴郁的李天鉞,终是不忍天子之威殃及池鱼,下榻接过了那包裹。
宦官哆哆嗦嗦退下了,宋转云却冷下脸来。布料薄,她一下子就摸出来里面分明是一堆碎骨。
李天钺挥退了宫人,宫门重重合上。宋转云立刻退后一步戒备地看着他。
说来也是神奇,他的这位皇后已经四十七了,可若是略过她半白的头发单看长相,谁都猜不出她的年纪。或者说是她那股子清冷孤绝的气质,会给人一种时光冻结的错觉。
李天钺迫近一步,“为什么不打开看看?”
宋转云到底和他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光是从他的神色中就能猜出来里面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他们之间的深仇大恨,皆来自二十多年前那一出荒唐闹剧。闹剧的牺牲品,幼小的骨肉零落,大概只能装满这么小的一个包裹。
宋转云气的浑身发颤:“李天钺,你还是人吗?”
帝王嗤笑一声:“我当然是人,跟你同榻而眠的那么多个夜晚,你不感受得清清楚楚吗。”
宋转云忍无可忍,举起那小包裹狠狠向他脑门砸去。李天钺平日里忙于政务疏忽锻炼,躲第一次突袭尚算轻松,可紧接着发妻像炮弹一样冲过来时,他就力有不逮了。
只听砰一声,两个人重重摔倒在地。有垫背的皇后神智清明,双手死死掐住了他的咽喉,“你真是把帝王无情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啊。”
外间人不放心二人共处一室,一直在外头侯着,这会儿听到声响要破门而入,李天钺却丝毫不慌,更是高声喝退了一众宫人。
公然袭击帝王,已经是杀头的死罪,可他非但不着恼,还兴致勃勃地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你当初是不是偷偷从哪抱了个孩子,把浩儿给换出宫去了?”
宋转云咬牙切齿道:“我那会儿被你关在深宫禁苑,上哪抱一个孩子顶替浩儿?”
李天钺道:“你若是没这么做,立政殿的宫娥为何要与承天门守卫私通?她出宫做什么去了,又为何一去不回!”
宋转云冷冷笑了一声道:“我在宫里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让她去通知我父亲把我弄出去不行吗?你为扳倒尚家,不惜祸害了自己的亲生骨肉。现在回过头来想要追查,无非是不想再受良心谴责。但我告诉你,我从没动过这种心思,我的心肠可没你硬。”
李天钺到底是男人,单手握住她两只手腕,另一手揽着她的背往旁里一滚就反转了二人的位置。
宋转云踢腿蹬地,挣扎不休。李天钺到底是个正常男人,软玉温香在前哪有坐怀不乱的道理。
尤其是看发妻这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心底里关着的凶兽似是要脱笼而出。这么多年了,他依旧为发妻这副样子深深着迷,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有病,可就是忍不住想看她遍体鳞伤如困兽犹斗,只有这样他才能感受到畅快淋漓的征服快意。
李天钺居高临下看着她道:“只要你说实话,我立刻把浩儿接回来,然后封他做太子,前尘往事全都一笔勾销。”
宋转云手脚被他擒住,丝毫动弹不得,二人又离得这样近,自然能够感觉到他的变化。她阴沉着一张脸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亲手掐死了他,如今还刨出他的尸骨,诬陷我偷天换日。李天钺你还是个人吗,你简直比十八层地狱的恶鬼还要恶上三分。”
在帝王的宝座上坐惯了的人,最听不得的就是呼喝谩骂,尤其是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发妻,“既然你不愿意承认,那咱们就换个话题。年初时候渤海国公主向我借兵回援故国,我不忍心诸侯国被契丹铁骑践踏,只好勉为其难下了圣谕,但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忘记让她带上虎符,等我想起来的时候,李天戟已经把兵派给公主了,你说这符节,我还给不给他呢?”
宋转云睁大眼睛:“你这个疯子,他镇守北境多年,边疆蛮族忌惮着他的威信才不敢举兵进犯。弄死了他,对你有什么好处!”
李天钺冷笑道:“一说到他你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你别忘了,你是我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皇后,只要你一天顶着这个头衔,即便是死,也只会和我合葬一处。你和李天戟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都这个时候了你到底还在天真幻想些什么?”
说着李天钺松开她另一只手腕要去扯她的衣服,得到自由宋转云哪里能让他如愿,几乎是下意识扬起手要抽他,却不想李天钺速度更快,反手就是一巴掌甩到了她脸上。
二人在清脆的耳光声里静默了一瞬,李天钺似乎也没想到面对发妻的反抗,动手已经成了自己的本能。
看着她顷刻间红肿起来的脸颊上清晰的指印,又转眼看到她被自己握住的左手上,残缺了的小拇指,李天钺终是良心发现放开了她:“我父母,你阿爷还有你,你们一个个都喜欢他胜过我。就连朝臣们都天天谏言,说他李天戟都快天命之年了仍旧膝下无子,就不要再苛责了他的军功,让我对他论功行赏。也不想想他如今已经是镇疆王了,还要我如何封赏?难道要割半壁江山与他平起平坐吗!”
宋转云歪着脑袋目光呆滞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
李天钺突然觉得索然无味起来:“承天门守卫虽然招了,但因为年岁久远无从查证。这件事我会妥善处理,不让惠妃再有刁难你的机会。你……好自为之吧。”说完转身要走。
却听宋转云道:“一夜夫妻百日恩,我最后再奉劝你一句,李天戟在军民心目中的声望日益见长,你这时候动他势必会犯众怒,到时候这一汩汩涓流汇聚成河,将是你倒台之日。”
李天钺按在殿门上的手青筋杠起,隐忍半晌,最后还是不屑地扔下一句:“鹿死谁手尤未可知。”就头也不回得走了。
一众内侍看着帝王带着他的爪牙消失不见,一股脑冲进内殿扶起皇后。
秋池冬霜是皇后身边的老人,在一众内侍中最心疼自家的娘子。她们摸着娘子肿的老高的面颊,心疼地直掉眼泪。
这时一旁的小宫娥想偷偷摸摸把装有碎骨的包裹带走,却因为先前被狠狠掷出,布结松散,从里面掉出来一块骨头。
众人闻声看去,发现那骨头有着尖尖的吻部,压根不是人骨。
宋转云牙关颤动,委顿在秋池怀里纵情哭嚎。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