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宫,朝堂集权之地,如操盘之手拨转着整个国家的命脉轮盘。每日从这里派发下达的决策数不胜数。大到治理天灾,小到平定人祸,沿着四方脉络分发至全国各地。
大人物们在两仪殿里坐镇朝纲,决议国家大事,小人物们也忙的脚不沾地,穿梭各宫兀自忙碌。有了他们的参与,这座巨大的宫城才能运转自如。
只不过外界的如火如荼丝毫影响不到深宫禁苑。这个禁苑并非皇后寝宫立政殿,而是位于永巷之后的宫殿群。
延嘉殿内,陈惠妃刚沐浴完,宫人们为她擦拭着依旧浓黑顺滑的长发。
宫室内熏香袅袅,底下的地龙由宫人长夜把守。整间屋子被烘得暖洋洋的,纵使是在室内着薄纱轻衣也不会受冻。
陈惠妃端坐主位,披着件蚕丝寝衣,身段丰腴妖娆,五官精致柔美,莹雪般的肌肤,越发显得她像是个三十出头的娇俏美妇。
宫人们尽职尽责地用干帕子为她捻干湿发,她惬意的眯着眼睛,表情慵懒餍足:“燕溪,圣人那边知道了吗。”
名唤燕溪的宫人还在给她拭干头发,闻言手下不停道:“去打探的小黄门说陛下已经去了立政殿,那位今日怕是有的受了。”
陈惠妃嘴角微扬,眼中尽是胜券在握的光彩:“宋转云精明了一世,没想到会栽在一个兵卒手里。也怪她太过仁慈了,若换做我,如何能留那守将二十几年。”
燕溪道:“那守将也是个嘴硬的,刑部那边审了五天才撬开他的嘴,也不知那位宫娥如何美若天仙,个中滋味竟叫他回味这么多年。”
陈惠妃嗔怪的看了她一眼:“你个没嫁人的姑娘家怎么什么话都讲。”
燕溪笑笑不语,继续为她拭发。
陈惠妃笑了起来:“做人就是不能太专情,她当年若是能安下心来好好侍奉陛下,以她的姿色,还有我们这些庸脂俗粉什么事。”
燕溪道:“娘子又妄自菲薄了,放眼整个永巷禁苑,有哪个后妃能像你这样,多年荣宠不衰。”
“你们哪就会哄我开心。”陈惠妃凉凉叹道,想她十九岁的年纪入宫当良家子,家里人都不看好她。但谁又能想到她能有今日的地位,还是托了宋转云的福呢。
当年圣人失去了自己第一个孩子,整天郁郁寡欢,她趁机化身解语花日日陪伴,终是撬开了他的铜墙铁壁,二十一岁甘露殿内承宠一举得男,从此母凭子贵一跃成为惠妃,仅次于皇后之下。
但都坐到了这个位子,她自然想更进一步。
如今有了那桩事,怕是陛下再多情,也该心灰意冷了。
昭庆殿,刘妃刘紫映的寝殿。
这里远没有延嘉殿布局奢侈,因着刘妃做姑娘时拮据惯了,宫人们自也不会铺张浪费。
此时刘妃正坐在正殿软榻上,室内四角点了炭盆,一宫宫人都挤在一处倒也格外暖和。
她披着厚厚的氅衣,眉目淡雅,发丝黑亮,发髻上零星几朵银质花簪,再无其他配饰。一手抚摸着自己微隆的小腹,另一手在案几上无意识轻磕,眼睛也一直往外瞟,似乎是在焦急得等待着什么。
不一会儿宫门外行来一位宫人,才刚进门主位上的刘妃便询问道:“可打探到了?”
那宫人抖落了一身的寒气才敢靠近自家娘子。她跪坐到刘妃身边小声道:“打探到了,那小娘子容貌与当年扬州的穆大夫别无二致。”
刘妃紧绷的神色终于缓和下来,“果然是她。没想到她这么深藏不露,若当年她早早亮明身份,何至于李郎……”
说着她苦涩一笑,谁又能想到如今自己成了皇帝的妃嫔,而她却要成为皇帝儿子的正妃,平白无故隔了一辈,越发显得她的人生可笑至极。
宫人看她这副模样说不出的心疼,她道:“只是不知道婚期什么时候下来。”若是宋家的小娘子能早点嫁来长安,陈惠妃必会无暇顾及自家娘子,这样一来娘子就有望诞下龙嗣了。
刘妃自是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也不知是不是孕期中脾气火爆,她一想到自己和穆芸筝都是受家族所累不得不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就一肚子的火,“我等同为女子,谁会比谁幸运,不过是他们手中随时可抛的棋子罢了。”
宫人闻言,叹了口气。
比起延嘉殿的舒适,昭庆殿的温馨,立政殿内,既没有供给地龙,也没有火盆取暖,整座寝殿冷的像是一座冰窖。
尤其是主殿,室内光线昏暗,阳光只透过窗扉打亮了一小片地方。隐约可见卧榻上坐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穿了一身驼色缎面夹袄衣裳,外面套了件同色的暗纹飞凤缂丝对襟大袖。抱着膝盖,长发垂在背后盘出一个旋,脚用裙摆盖住,露出来一小半脚趾。
那脚趾白皙纤细,肉粉色的指甲盖圆润饱满。踩在玄青寝被上,极致的白与暗两厢碰撞,有着惊心动魄的美感。
李天钺来到立政殿的时候,呈现眼前的就是这副景象。
一众宫人立在他身后,大气也不敢出。
这位威严的帝王,平日里很少过问后宫之事,尤其是每月来立政殿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每次还都是败兴而归,他们这些下人看在眼里,真是为皇后心焦死了。
可当事人半点不在乎,平日里不是养花弄草就是逗猫逗鸟,日子过得轻松惬意。
直到去年因为给皇子瀚赐婚的事,娘子与圣人大打出手,双方两败俱伤。圣人一气之下关了她的禁闭,就连隆冬的供给都给断了,好好的皇后寝宫变成了冷宫,真是再心酸也没有了。
李天鉞不知道宫人们的想法,他向来不关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道:“项禾。”
立刻有宦官捧着一只包裹送到皇后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