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潞县乃是海商云集的要塞重地,内陆四成左右的出口贸易都在渤海湾码头进行。是以年节刚过,各地所产的货物四面八方运输抵达潞县。
接手的商贩又不肯多花一天雇佣帮工的钱,当地官员则觉得内陆货物出口他国,每年上缴的税银能化成白纸黑字的政绩,自然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是默许了此地日入时分不闭坊市的规矩。
另外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四人在城外一里外就弃了雪橇。
两个仆从对此不满,认为公主看病要紧,等到了地方李小郎自行看管狼骑就是了。
李吴一在这件事上格外强硬,他将军狼拴在树林子里,给它们准备了充足的伙食,回头安抚二人道:“你们找个背风的地方待着,我去前头租赁车马。”
高虎道:“我和你一块儿去。”性命攸关他也顾不上男女有别,忙将大斑玉背了起来。
李吴一没有拒绝的理由,默许了他们跟随自己入城。
一里地说远也不远,两个大男人身量高腿也长,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倒是乌灵儿跟在后面稍显吃力。
一炷香功夫几人入了城,县城的坊市仍旧灯火通明,夹道两旁全是堆积如山的货物。掌事主管在旁清点,帮工伙计们依言搬运,竟是热火朝天,丝毫没有大雪之后的清冷模样。
其中还来不及封存的货物,更是琳琅满目,样式稀奇古怪,看得人眼花缭乱。若非公主重病在身,几人倒真想在此游览一番。
托了当地不闭坊市的福,城中的医馆也还未歇业。
他们就近找了一家把人放下,招呼了一声就有大夫出来问诊了。
望闻问切四诊讲究细致入微,高虎、李吴一啥也不会,又是男子,自然不能侯在一旁看大夫如何诊治,就拾掇拾掇自己退出了内堂。
两人像门神一般杵在医馆门口,高虎心里憋了好一会儿才道:“李小郎,你是不是来过潞县啊。”一般人若是没有来过一个地方,肯定要逮着当地人问明医馆所在。
可他们方才入城的时候,李吴一分明对坊市的布局十分清楚。往哪走,哪里有医馆都了然于胸,当然他是大唐人士,来过潞县也并不稀奇。先前夜谈的时候听自己说起幽州就知道此行需要行水路,正说明他在唐土的州府路线这块上是做过功课的。
李吴一道:“来过。”其他的也不多说了。
高虎也是闲来无事,他道:“公主的事给你添麻烦了。”
李吴一道:“狼骑营都是大老爷们,没考虑过女眷疾行的问题,这也不怪你们。”
高虎听他总算说了句人话,心里的火气消下去不少:“此番唐皇能借兵给渤海,已是天恩浩荡。我们这些做子民的就盼着家国仍在,不至于回去的时候连口热乎汤饭都吃不到。”
李吴一没有反应,高虎只好痛心疾首:“战争带来的永远都是毁灭!”
李吴一总算给了点反应:“人虽是万物灵长,主宰千顷疆沃,但到底自私己欲,纷争不断。就好比大唐,若朝廷无所作为,人人退缩就会处于被动局面,到时候别国会想方设法挑起争斗,这是无法避免的。”
高虎并不认同他的观点,还待回嘴,突然坊市长街尽头驶来一辆蓝盖牛车。
由于天色将暗,看不清其他细节,但车厢侧辕上悬挂的银鱼袋在坊市火烛的映照下闪闪发亮,无不彰显牛车主人身份非同一般。
要知道潞县县令不过七品,根本不够品级悬挂鱼袋。在潞县,唯一能配得上鱼袋的,只有领了个常平伯爵位闲赋在家的宋公宋行晏。
李吴一呼吸一凝,立刻转过身去扣医馆门缝。
那牛车行到近前,下来个蒙着面纱扎着垂髫分肖髻,藕色斜襟上衫、灰蓝布褶裙的年轻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