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点群岛上的这座世界之都——“协约之城”优尼森,乃是维系整个四海脆弱平衡的关键。大概也是因为古老真神们有意为之,这片传奇般的群岛才会恰如其分地坐落在三块大陆的交界之处。
从古至今,中点群岛便没有从任何一次重大的历史转折中缺席。
当然,和罗斯玛丽.华西尔一同见证了这个世界的起落兴衰,并且有幸存活至今的以太存在们,都深知优尼森和这座群岛的意义远远不止于充当平衡权力的砝码。
身着黑色西大陆正装套裙,将双臂隐于红黑相间、袖口花纹繁复的大衣之下的“猩红女王”,此时正靠在位于世界联盟大楼七十层的会长办公室窗边,一边用戴满秘银戒指、肌肤苍白的右手敲击着金属窗沿,一边用同样“装饰繁复”的左手梳理着披散的银色长发和戴着朴素饰物的犄角。
罗斯玛丽.华西尔一直保持着侧头望向海军码头的状态,那双仿佛有着迷样引力的黯淡红眼直到“不速之客”闯入办公室,都一直聚焦在陈列着各国军舰的巨大港口处。
“我知道你不想跟保安过不去,但是下回过来,能不能先敲个门?”罗斯玛丽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以此向闪现在办公室里的老友发难:“这是对女士起码的尊重。”
“放心,上回拜访你家的时候我已经见识过恶魔之王的厉害,这之后都是算好了再来的。”
“是吗?”罗斯玛丽想起几年前自己完成例行的‘仪式’走出房门,正好撞上坐在沙发上喝茶的老友,不禁微微皱眉道:“你可是有家的男人,老龙。而我严格的来说,是个丧偶十几个世纪的寡妇——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直到这时,她才轻轻起身,从窗沿的位置离开。她眼前站着的是个身披花纹精致的陇央长衫,内里却穿着色雷斯定制正装的古怪中洲男人。此人有着一头不长不短的卷曲黑发,以及质地坚硬,仿佛某种延伸器官的银白色鬓发——除去他隐隐发光,瞳孔竖直的金色双眸,那两撮鬓发是这个人最具辨识性的特征。
“可别。几千年下来,我这儿还能正常沟通的老朋友就只剩你和丹妮丝两个人了——哦,算上刚刚冬眠完的蒂芙妮,应该有三个。”
“我估计就连伦道夫.阿什伯恩都知道——我们只是一群失去家庭的关怀,只能在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身上寻找曾经作为父母的身份,无聊至极的不死怪物而已。”罗斯玛丽叹了口气,指间红光一闪,一根女士香烟随即便凭空出现:“说正事,老龙。”
“老龙”点了点头,抬手将不远处的一张木椅凭空挪到了自己身边,吊儿郎当地盘腿坐下,笑道:“你该戒烟了——也罢,不谈这个。
“我听说你们的仓库失窃,蒂芙妮那孩子也来到优尼森后,就开始调查这件事背后隐藏的东西。估计你也猜得到,在当下这个莫名其妙的时期,某些人似乎也变得蠢蠢欲动了。”
“你是说归位学派和热挪亚?”
“荆棘会、灰党、永恒季节一类的邪门外道,甚至是生命秘修团和群星骑士这些正神麾下的组织……如果丹妮丝向我们隐瞒了什么,曙光极点说不定也有加入这场纷争的意愿。
“不过,真正像你我一样想要保护这座城市的人,在这个时代恐怕并不多。蒂芙妮那孩子虽然一向可靠,但先知能看到的是最接近真相的现实,我们和丹妮丝恐怕都没法完全相信她会有意再次为优尼森做出牺牲。”
罗斯玛丽听到这里,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个多世纪前,尚未留起长发的蒂芙妮.阿什伯恩——那位先知浑身布满血污和狰狞的伤口,杵着那把举世无双的强大法器艰难站立在沙滩上,用充满不甘和愤怒的蓝色双眸怒视自己的画面。
在她身后,是沙滩上无数异化怪物和各族士兵的尸体,被污血染红的海水,以及火云升腾,如同巨人墓碑一般缓缓沉入海底的列国战舰。
她努力驱散关于那位先知的回忆,苦涩地笑道:
“‘混沌祖母绿’的失窃和归位学派的行动只会是一个开始,我想你对此一定很清楚——我会尽我所能让优尼森回归正常,毕竟只有这样,四海才不会陷入乱局。
“你作为一个名义上已经消失的以太存在,也千万不要明目张胆地展现自己的力量。
“否则,到时候为了消除各国和各个势力的疑虑,我肯定又免不了劳碌一番。这类吃力不讨好的事,我可不愿意做。”
“你放心吧。”
“老龙”说完,便站起身来到会长办公室后方巨大的漫反射落地窗前,望着海军码头处那些一字排开的巨型空天母舰,微笑着问道:
“贵为世界联盟高官,你居然不去出席那边的阅舰式,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罗斯玛丽摇了摇头,继而随着叹息呼出一口白雾:
“每次在海军码头看到那些战舰,我就会想起蒂芙妮和那些为了这个世界的存续牺牲性命的人们——一想到她在中点战役结束时看我的眼神,我就会对某些人的愚蠢恨得咬牙切齿。那可不是调停协会会长应该在国际峰会上展现的姿态。”
“我没看错,”那位老友从罗斯玛丽身边离开,接着便踱步向挂满世界联盟旗帜的办公室另一端走去:“你确实比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位都有责任感。
“保重,后会有期。”
“猩红女王”回过头去时,发现那位古老的陇央眷族已经消失,只剩下半空中残存的以太光点和因空间扭曲而变得歪斜的光线,能够证明这位老友曾经到访过此处。
****************************
按照中点群岛的习俗,国际阅舰式这类活动之后往往会举办盛大的酒宴,除去因教法所束而不可沾染酒精的威洛人和来自某些大型教会的成员,大部分与会者都会礼节性地小酌一下。
醉酒当然是极大的不敬,因此任何有足够的经验和地位,以至得以出席此类活动的精英都不会傻到把“酒宴”这两个字当真。
朱长卿几乎从未喜欢过任何一种酒水,不论是中洲口味淡雅实则后劲十足的纯酿,西大陆的葡萄酒或者乌斯齐亚的烈酒,她都无法说服自己接受那些呛人的口感是一种享受。
更何况,作为龙脉的传承,自幼便拥有术士身份的陇央皇族,微醺的感觉其实就跟以太体失稳,进而渐渐失去理智成为怪物的状态很像。她认为父皇和几个兄弟为数不多的豪饮,恐怕也是出于某种当事人难以言说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