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不想最后留给皇上的只是一个连名字都想不起来的模糊影子,你帮帮本宫吧,好吗?”
容妃伸手握住林夭的手,她感觉到那只手枯瘦得好像只剩骨头了,即便身上盖着两床厚厚的被子,这只手仍是冷的。
半晌,林夭问道:“若是我不答应,娘娘会再到院子里坐一宿吗?”
“会。”容妃的声音虽不高,却异常地坚定,透着一种凄然而惨烈的决绝,一双眼睛好似两只黑漆漆的窟窿镶嵌在那张苍白的脸上,就那样定定地看着林夭。
半晌,林夭移开视线,轻叹出一口气。
容妃喜欢杏花,林夭便去找了琉璃园老板万三,本想着多花一些钱让他将园中所有的杏花都卖给自己,没想到这万三不仅分文不取,还主动帮她把十几株杏花都运到了宫中。
林夭也不知这万三为何对自己这般大方,上次那盆蓝玫瑰也是分文不取,听殷澈说,他那盆七色花也是万三主动送上门的,起先她以为这万巧嘴看上了自己,为此还苦恼了一阵,后来听说这万巧嘴有老婆,而且对她夫人十分地好,从未纳过小妾,两人膝下还有一儿一女,林夭也就觉得这万巧嘴并非对自己有好感,而是因为某个原因才会给自己免费送花,而这个原因,她也没必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像万巧嘴这样精明的生意人,想说时自然会说,不想说时就算拿把机关枪顶在他脑袋上他也照样给你编瞎话。
晚上,宫灯旖旎,玉芙宫中月色映照着庭中杏花,皎白莹润,仿佛轻轻一碰,便会碎成星星点点的斑驳琉璃。
容妃在树下翩然起舞,容貌一如二十年前时初见时那般,姿段纤细轻盈,恍若一只若远若近的蝴蝶在花影里飞舞,衣袂飘动之间,浮动着淡淡花香,丹唇上那点朱红在雪白的杏花间若隐若现,撩拨无限情思。
殷政站在廊下看着那个在杏花树下跳舞的女子,神情微微恍惚。
忽有雪至,杏花纷落,琼玉似的,化在地上,不知是雪,还是花。
容妃在漫天飘落的花与雪中翩翩起舞,与洁白的月光,杏花,白雪融为一个梦幻的整体,在这昙花一现的风花雪月之中,她将这一生所有的爱恋全部倾诉,即便付出自己的一切,甚至是生命,也在所不惜。
林夭站在宫门外看着那个在树下跳舞的女子,抬手擦了擦已经冰凉的眼角,转身离开。
或许只有这样,容妃娘娘才能让皇上记住她,记住那个曾经倾其所有为他一舞的女子,每当白雪飘飘,杏蕊花开之时,他是否会想起那个在树下跳舞的女子,多半会吧。
不知在雪中走了多久,林夭停住脚步,失神地看着漫漫白雪,不知自己是做错了还是做对了,这是容妃娘娘所希望的,可自己终究是愧对了大夫二字。
面前一道人影闪过,下一刻林夭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头上,尽管隔着衣服和斗篷,那一声似乎直接撞在了骨头上,她不由得轻嘶一声。
“为什么,你不是大夫吗,救死扶伤不是你的本分吗。”殷华掐着林夭的脖子冷冷问道,眼底有杀气弥漫而出,声音听起来有几分低沉暗哑,似在竭力抑制着胸腔内翻涌的怒气。
林夭脊背抵靠在冰凉的假山上,无处可退,她凝视着那双杀气弥漫的眼睛,忽然轻轻一笑。
“你笑什么。”殷华冷冷道。
“殿下可听过兰因絮果?”林夭道。
殷华心底微动,“你到底想说什么。”
“男女恋情,往往初时美好,最终离异,容妃娘娘说她很喜欢杏花,明知杏果苦涩,却还是喜欢,听娘娘说,杏花飘落的时候,比雪还要美。”林夭缓缓说道。
殷华静默无言,过了一会儿,他收回那只掐在林夭脖子上的手,冷冷说了一个字,“滚。”
林夭踉跄着朝前走了几步,缓缓抬起手接住一瓣飘落的白雪,雪很快便在掌心融化了,她收回手,继续向前走去,声音远远飘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殷华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茫茫白雪,怅然若失,嘴里喃喃念着兰因絮果四个字。
一辆马车停在宫门口,见林夭出现,候在马车边的人打着一把伞走了过去。
“九洲,是你啊,我这脚麻了,你等我一会儿。”林夭撑手扶在墙边缓缓活动起脚踝。
殷灼坐在马车里等了一会儿,未有听见脚步声,便下了马车朝前方的人走了过去。
“扭到了?”殷灼看着林夭的脚问道。
“嗯。”林夭点了点头。
殷灼便蹲身背起林夭朝马车走去,九洲撑伞在旁边跟着。
“其实,我是骗殿下的。”林夭趴在殷灼肩上小声说道。
“怎么,是想让本王现在把你扔下去吗。”
林夭看不见殷灼的脸,但听他的语气,便知道他此刻面上一定带着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
把林夭放下马车后,殷灼让九洲去面馆,顿了一下,又改口说回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