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的印章,没错。
“一别两宽,”我眼中豆大的泪珠瞬间簌簌扑落下来,一颗颗全都打在这纸上,将那几个字晕染成花。
“清华,”君长秋忽然上前来,作势要拥抱我。
我立时怒瞪他一眼,哭道,“退下。”
他便待在原地,竟然一副凄惨神情。
我实在没有想到,我和重山会是这样的结局,太过突然,我什么都没准备好。
这些天,我还是存着一丝希望的,我还是想要保全自己,保全清愁,回到颍汌去的。
我真的,讨厌这样的变数,讨厌我遇到过的所有让我措手不及的“意外”。
我恨命运把我当成傻子一样玩弄。
他竟直接舍弃我了?
他怎么可以?
我苦苦煎熬等待的,为什么是一纸休书?
难道这就是两全其美,我不必丢掉性命,他也不必失去城池。
休书上写着,各生欢喜。谁欢,谁喜?
我喃喃自语,世间之事,总是这么可笑么?
到底是我太笨,还是上天欺人太甚。为何我一次次,都被狠狠戏弄。
我错在哪里,或许,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不会错?
我不禁一阵冷笑。
我爱重山吗?
我也不知道。
三年的陪伴,早已让我们成为了亲人,是不管发生什么都愿意陪在对方身边的亲人。
我对他是如此。不管我曾爱过谁,我心里认定是他的妻子,我这一生,也只会为他一个人而坚持,还有我们的家。
我仍然记得父亲临别留给我的话,他叫我不要辜负重山。
我在努力,即便知道良生未死,我也从没有动过一个念头,要弃重山而去。
我以为,我的退让,会换来一个好的结果。
至少,我想象中的未来,只有重山而已。
“事已至此,你打算,怎么办?”君长秋试着问道。
“能有什么打算,我连家都没有了。”我有气无力地回答。
就在这一瞬间我厌倦了和他之间的一切试探和莫名培养起来的好友般的言辞往来。
“对不起。”他道。
我抬起头来,看着这个不可一世的人现在竟然低声下气地,向我道歉。
不仅他的声音,就连那一身锋芒,尽皆敛去。
你究竟想要如何?如果你是刽子手,就不应该对刀下的死囚说什么一路走好,最好一句话都不要说。他即将一无所有了,还会需要你的同情和怜悯吗?
我冷冷道,“省去这些煞费苦心的歉意和安慰好么,留着你的仁慈的面孔,去面对你的子民吧,长秋殿下。”
“我累了。你想怎么样,都随你,要杀要剐,也随你。如果你还有丁点良知和人性,放过我妹妹吧,她是无辜的。”
他没有被惹怒,而是道,“我并不后悔把你抓来,但是我为让你接受这个残酷的结果而感到抱歉。”
“也许这是一个好机会!如果三年前你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现在,我只想让你重新选一次。”
我懒懒打量了他一眼,打断道,“这一切与你何干?”
“连清愁都知道,我喜欢你。你应该早就明白我对你的心意吧。”他认真回道。
藏于我心中长久的疑虑终于明朗了,但我还是悲愤交加,“那又如何!你也该明白我是不可能答应你的!”
他却道,“我没要你现在就答应我。”
“我可以等。”他诚恳道。
“君长秋!”我一声怒吼,气得眼泪直掉,“现在这种时候,你还要戏弄我么?”
他亦大声道,“你听着,君无戏言!”
“我,”我扬起手来,准备打他,却被他一把抓住。
力量悬殊,我半点也挣扎不动。
“你简直无耻!”
他突然变了一副面孔。
“嘘,小声点!好歹我是一国之主,要是被人听见你直呼我的名讳,岂不是太没面子?万一他们叫我治你的罪,岂不又让我为难?”
他居然还敢笑?
我简直恨得咬牙切齿。
不论他说什么,我都恨不得打死他。
他最后叹了口气,然后神神秘秘地附在我耳边,道,“你要是不想和我生分,可叫我的小名,阿元。”
好熟悉的名字。
我喃喃念着,“阿元,阿元,”
然而脑海中悄悄浮现出一张稚嫩孱弱的孩子面庞,耳边仿佛又听见他乖巧的娃娃音。
我狐疑而惊愕地回头,只见他笑得十分坦荡。
方才因休书而跌到谷底又因他轻言调戏而感到耻辱的心,现在被全然抛诸脑后了。
小阿元?
我心里一哆嗦,瞠目结舌,“你,你,”
“我给你吹首曲子吧。吹得不好,不过,你先听听看吧。”他从容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支墨绿的玉笛出来,熟练地放在唇边。
这支玉笛不仅颜色独特,无一丝杂质,而且是上古遗物,只有五孔,上头还挂着一个五彩蝴蝶穗子。
我认出这个穗子,也认出这支玉笛。
它曾是我的心爱之物,很久以前,我把它送给了一个叫阿元的男孩子,并教他吹了我最喜欢的《清平调》。
我愣了。
“可还有长进?”一曲完毕,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