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一点都不讨厌他。”
“如果我们不是人质,只是他的客人,我一定请求多住些日子。”
清愁躺在草地上,口里衔着一根狗尾巴草,明亮的阳光照在她微眯的眼睛上,长长的睫毛像是渡了一层柔软的金色。
我静静地听着,知道君长秋并没有我以为的狠毒。
她转过头来,鼻尖处渗出几颗小汗珠。
她拿手遮住了部分阳光,神气十足的大眼睛在阴影下扑闪扑闪,道,“这么多天了,不管是慕椋哥哥,还是姐姐说的苏煜,都没有来。姐姐,我们还能活着出去吗?”
活着比出去应该要容易些吧,我想。
“别担心,不管怎样,姐姐都不会扔下你一个人的。”
清愁甜甜地笑了。
接连半个月,我们没有接到任何重山的消息。
君长秋把我们困在这山水之中,让我们日复一日地煎熬地猜测,忧虑自己的命运。
时光走得太慢,我等到他的现身,像是等了几十年。
他再次出现的时候,我像神一样把他请进了屋。
“刚赢了一场仗。”他开口便道,背影显得神秘而高傲。
“赢谁?”清愁立马追问。
他便瞥了我一眼,道,“你呢,想知道吗?”
我便道,“这不就是你今天来这儿的目的么。我想不想知道,你都会说的。”
这半个月,我和清愁在吾静湖几乎与世隔绝,外面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
赵国出战了,对战的是谁呢?是义军吗?
万万没有想到。
“围了我邯郸近一个月的韩军,今日撤退了。”他宣告道。
我这才感觉到他今日与寻常不一样,少了几分散漫,多了几分严肃。
完全始料未及,慕椋的虚张声势会在今日变成现实。
那慕椋怎么样了,冷汗悄悄从我的手心冒出来。
“伤亡,重吗?”
我小心翼翼地问。
“我军,损兵三千。”他的声音如秋风般冷冽,“韩军伤亡,是我三倍。”
我知道,依赵国目前的实力,这是大胜。
他的话里并没有丝毫得意之情。偷偷瞥那张脸,仍然是超乎常人的严峻。
我的心里涌出了一股深切的沉痛,为所有再也回不来的人。
清愁又急又怕,怯生生地追问,“那,慕椋哥哥,他,他也在韩营吗?”
君长秋淡淡回道,“除了他,你们就不关心其他人么?”
他似是质问一般地觑我了一眼,仿佛看不惯我们对慕椋的担心,又仿佛只是看不起我想知道又不敢问一个字的百般纠结和懦弱。
明明是在挖苦我,面上却是若无其事的。
我虽生着气,但是他的确提醒了我。
赵韩开战,而韩撤军,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慕椋和苏煜都失去了和君长秋谈判的资本。
大战既起,必是重山不肯答应君长秋的要求了。
“那,苏煜呢?”我又问道。
君长秋便道,“他原是韩人,你不知道么?这次邯郸之围,全靠苏煜和魏国,韩国暗中联络。他在这其中的功劳着实不小。”
我明白了,便道,“那,他和慕椋现在何处?”
“韩军败了之后,他们就消失了。不知是逃回魏国了,还是潜回了邯郸城内。”
“你比我了解他们,你觉得他们会去哪里?”
他骤然锁起了眉头,反过来问我。
一双眼睛如猎鹰一般地紧盯着我,语气诚恳却强硬,在我看来,有些咄咄逼人,
我骤然恼道,“整整半个月,我连湖心都没出去过,你觉得我有什么本事,能猜得到他们的下落?”
“我也没有非要你交代什么,何苦生气?”
他瞬间又好声好气地,好像刚才故意和我开了个玩笑。
他转而又对清愁道,“我有几句话和你姐姐单独说,清愁先出去可好?”
清愁为难地看着我。
我犹疑了一阵,便道,“去吧。”
清愁只好照做,却冲君长秋道,“你不会欺负我姐姐吧?”
君长秋望着我笑道,“这个世界上,我唯独舍不得欺负的人,便是你姐姐。”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一国之君,连个正形也没有!
我强作镇定,淡淡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我实在不想跟你玩什么猫捉老鼠的游戏。”
他便道,“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么?”
“你说了很多,是哪一句?”
“我说,如果赵重山舍弃了你,这里,就是你的新家。”
君长秋顿了顿道。
“君长秋!你不羞辱我浑身难受是么?”我断喝道。
君长秋却很严肃,道,“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我是想告诉你,赵重山当真不会来了。”
“这是,他遣人送来的。”
他从怀里默默掏出一张纸来,递给我时犹疑不定。
那一刻,我心中莫名惊慌。
我极不情愿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打开一看,便觉有一记重捶狠狠地砸上了我的心口,那两个大大的如妖孽一般的黑字,念作“休书”。
“......奈两心不同,难归一意。故会及诸亲,以求一别......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