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舍里姐心中狂喜,即便拼命按捺,依然流露在脸上,连声音都带着一丝喜悦的颤抖:“皇上这叫步步生莲。”
“是吗?”奕詝笑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她心里的错觉,赫舍里姐觉得这笑声有些冷,有些可怕,下一刻,她听见奕詝冷冷道,“把她的鞋子脱了,朕看看!”
……发生了什么事?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赫舍里姐抬起脸,先前的喜色还凝固在脸上,迎面就过来两个太监,四只胳膊重重将她押在地上,然后大太监亲自扒下她右脚的绣鞋,亮出鞋底,举至御前。
奕詝只看了一眼,便冷笑起来:“原来是把鞋底雕作了莲花之形。”
云嫔招招手,大太监忙将鞋底举至她面前,她看了一眼,便笑道:“鞋底还填充了细粉,难怪留下印记,倒是颇有心思呢!”
她还在笑,奕詝脸上却没了一丝笑意,他厉声道:“来人,叉出去!”
赫舍里姐这才回过神来,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连滚带爬的爬至御前,脸上梨花带泪:“皇上,皇上,臣女只是仿照步步生莲,想要博个头彩,皇上宽恕,皇上宽恕!贵妃娘娘,救救臣女!皇后!皇后救救臣女!”
奕詝与云嫔皆面无表情,唯有萨克达皇后叹了口气,侧首对奕詝道:“皇上,秀女想要拔个头筹,也没有什么不对,您若是不喜欢,赐花就是了,这样驱逐出宫,她以后有何颜面见人?”
“是啊皇上!”赫舍里姐挣开两名太监的手,狼狈的乒在奕詝面前,“臣女入宫待选,若被驱逐出去,会给家族蒙羞,今后如何自处!求您,求您饶了臣女吧!”
言罢,她跪伏在地,额头咚咚咚磕得响亮,姿态几乎与先前的吉祥重合,只是那时她不肯放过吉祥,如今奕詝也不肯放过她。
“朕早已明令,禁止汉军旗秀女缠足,可这次阅选,缠足者绝非一二人!”奕詝声色冷淡,“非但汉军旗如此,连乌雅氏也学慈奢靡颓废风气,
潘玉奴是妖妃,萧宝卷是昏君,你如今学她,是要祸乱朝纲吗!这样的女子进了宫,一定会惹出是非,朕不但要将她驱逐出宫,还要将她的父亲按违例治罪,以儆效尤!”
“不,不!”赫舍里姐还想争辩些什么,但两条雄壮的胳膊已经从她身后伸出,铁钳一样钳住她的胳膊,将她往门外拖去。
“不要,皇上!不要啊!臣女知错了!臣女真的知错了!”赫舍里姐如同即将送入屠宰场的牛马,拼命挣扎着,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对了,是那贱婢,是那贱婢害了臣女!不是我,往鞋底涂抹香粉的主意不是我……呜!”
恐她大吵大闹,惊扰圣驾,身旁一名太监伸出蒲扇似的手,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五根手指堵住了她的声音,也堵住了她最后的机会。
“呜,呜呜……”
呜咽声渐渐远去,地上空余两串莲花印,证明那个名叫赫舍里姐的女子曾经来过。
“来人,把地板清理干净。”奕詝冷冷道,“看着就让人不舒服。”
“是!”几名宫女急忙持扫帚而来。
于是赫舍里姐最后一点痕迹,也就这样从宫里面消失了。
“哎呀,那个……像不像赫舍里姐?”
御花园待选处,一众秀女正等候着唱名,先前几个前脚刚进门,后脚就被赐花出来了,而赫舍里姐进去之后,却迟迟没有出来,众人心中羡艳,暗地里讨论,只怕赫舍里姐已经被皇上给看中了。
岂料大门一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被两名太监拖了出来。
“这样一个疯婆子,怎么会是赫舍里姐呢……”有人反驳。
“可她身上明明穿着赫舍里姐的衣服……”有人一针见血。
那披头散发的女子身上果穿着赫舍里姐的衣裳,不仅如此,耳垂手腕上也都戴着赫舍里姐的首饰,若有什么地方与先前不一样,或许就是她的脚了,一双裹成三寸的脚拖曳在地上,漂亮的莲花鞋已经不知所踪。
“好疼,好疼啊……”那披头散发的女子哭道,发出的分明就是赫舍里姐的声音,“我的脚,我的脚……”
没了鞋子,皮肉就遭了罪,那双没了鞋的雪白脚拖曳在地上,没能留下迤逦的莲花印,反倒是被石头磨出了两行血迹,蜿蜿蜒蜒的随她而行,如同两条血红色的,扭曲的蛇。
“贱婢,是你害了我!”赫舍里姐忽然发出一声凄厉叫声,“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众秀女被这一幕吓得噤若寒蝉,好半都无人话。
尤其是生性胆的张书雪,整个人都已经靠在了王以蕊身上,双手紧攥着对方的袖子,声音发着抖:“好可怕,她到底做错了什么,皇上要这样惩罚她?”
王以蕊盯着地上的血痕,若有所思片刻,忽然低声道:“会不会是因为皇上不喜欢她的鞋子?”
“怎么会?”张书雪手掩樱唇,有些惊讶的问,“步步生莲,何等别致,皇上怎会不喜欢呢?”
“皇上的爱好,你我这种刚进宫的人,又怎么会知道呢。”王以蕊沉声道,“但那个宫女呢,她知道吗?”
“你是先前那个漂亮宫女?”张书雪似乎对对方颇有好感,不由自主的为对方了句话,“人家也是刚进宫的宫女,我们不知道的事,她又怎么会知道呢?”
“得也是。”王以蕊也觉得不可能,她们这些秀女都不知道的事情,一个新进宫的宫女更不可能知道,更可能是赫舍里姐运气不好,偏生穿了一双让皇上生厌的鞋子。
但如果那个宫女知道呢?
“如果她知道的话……”王以蕊心想,“那与其是赫舍里姐将鞋子放在了她的手心里,倒不如是将自己的命放在了她的手心里,由她摆布!”
这个可能性让王以蕊心中发冷,忍不住喃喃一声:“起来,那个宫女……叫什么名字来着?”
“杏贞。”
“怎么了?”叶赫那拉杏贞停下手里的针线,转头望向吉祥。
吉祥欲言又止,这时造办处绣坊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名青衣太监跨过门槛走了进来,吉祥忙低头继续手里的针线活。
“安总管。”负责指导新进宫女针线活的张嬷嬷则迎了上去。
安德海摆摆手,免了她的礼:“我来瞧瞧今年新进的宫女。”
张嬷嬷乖顺的徒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在一个个宫女身后走过。
“咳!”安德海忽然轻咳一声。
声音虽轻,却有不少宫女歪了手里的针,之后虽然立刻继续手里的活计,但动作都比先前快了一拍,无非是想给安德海留一个飞针走线的好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