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秀的地点,定在御花园延晖阁楼。
说是梳妆打扮,其实不过是换了一身稍微干净些的衣服,然后用清水洗去手上的土,然而纵是素面朝天,萨克达皇后依然压过在场众女数筹,一是因为她的貌,二是因为她的地位。
只不过,有些人却并不将她的地位放在眼里。
“云嫔驾到!”
随着太监一声唱呵,一名浓妆艳抹的宫妃在侍女搀扶之下,仪态万千的走进延晖阁楼。
有些女人不能上妆,妆一浓就显得庸俗,譬如萨克达皇后。
但有的女人必须浓妆艳抹,环佩叮当,譬如眼前这位云嫔。
耳上两颗宝光四溢的东珠坠子,手腕上缠绕着一串由十八颗翠珠与两颗碧玺穿成的翡翠手串。
尤其是头上一顶大拉翅,珠光宝气,嵌着银制翠蝶,红宝石牡丹,两者皆栩栩如生,随着她的步伐,蝴蝶飞舞牡丹颤动。
这样多的首饰,若放在另外一个人身上,只怕这人就成了一个首饰架子,旁人只能瞧见首饰,瞧不见她人,然而云嫔不同,她以牡丹之姿,艳压群芳,硬生生压住了这一身珠光宝气。
她婷婷袅袅地走到皇后面前行蹲安礼,无论是动作还是声音,都透出一股不加掩饰的敷衍:“臣妾恭请皇后圣安。”
莺歌面无表情,燕舞却已经面带怒色,只消萨克达皇后一句话,这猴儿就能跳上去甩她一套大耳刮子,然而萨克达皇后只是笑笑:“免礼。”
礼字还没说完,云嫔就已经站起身,走至皇后下首坐下,抬手接过侍女递过来的茶,轻轻喝了一口,然后放下茶盏,对外头的秀女评头论足道:“这届秀女品质不俗,倒也有几个清秀可人的。”
皇后神色平和:“我大清选秀,自与前朝不同,要选择出身名门,德行兼备之女侍奉在皇上身边,与容貌是不相干的。”
云嫔掩唇一笑,这一笑仿佛牡丹盛放,国色天香,莫说男人,连女人也要为她的风流多姿心折:“那也不能选出一堆歪瓜裂枣,皇上看了该多堵心啊,也影响皇嗣的相貌不是?”
看似寻常对话,实乃暗藏杀机,四周的人噤若寒蝉,秀女们更是低头看地,连呼吸都不敢呼吸。
虽说兰花牡丹各有姿色,但两花相争,必有一败,出乎众人意料之外,萨克达皇后似乎退了一步,只见她声色平和道:“秀女们再漂亮,也及不上贵妃艳冠群芳。”
见她退让,云嫔更是得意,银铃似的轻笑从嘴里漫出来,边笑边道:“娘娘谬赞,臣妾愧不敢当,不过牡丹国色天香,是花中之王,的确不是人人当得!”
“你……”燕舞怒火中烧,正要大骂一声放肆,却见皇后朝她摆摆手,心中虽然一万个不愿意,却也只能握紧拳头退下。
“皇上驾到!”
一声唱呵打断了两人的交锋,少倾,一名高挑俊美的男子背着手走了进来。
相比之下,他的打扮更近似萨克达皇后,两个人身上都没有太多的首饰点缀,乌青色的常服显得极为干练素静,袖摆处尤带一股墨香,似乎来此之前,还在案前处理一堆公文。
此人正是当今圣上,奕詝。
“臣妾恭请皇上圣安。”
“免礼。”奕詝快步走到萨克达皇后面前,伸手将她搀起,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温柔之色,“皇后不必多礼。”
先前一句话是对所有人说的,现在这句话便只是对她说的。
云嫔面无表情地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眼底流露出一丝妒色。
奕詝未曾看见这一抹妒色,这场选秀于他而言,更像是例行公事,他扶萨克达皇后坐下,然后自己也随意的往御案上一坐,单手支着脸颊,随意吩咐了一句:“开始吧。”
“诺!”大太监唱名道,“大理寺卿索绰罗?道晋之女索绰罗?玉梨,年十五。”
一名高挑瘦弱的秀女忙走上前来。
奕詝眯着眼看了她一眼,道:“今天风这么大,站着挺费劲儿吧。”
“不,不费劲儿。”秀女忙回道,却不料得来云嫔的一阵轻笑,“是啊皇上,这位是太瘦了点,一阵风就能把人吹跑似的。”
奕詝虽不再多言,却也抿起嘴笑了一下。
大太监最会看人脸色,见了这笑,立刻道:“赐花。”
一名小太监立时捧着盛花银盘上来,瘦高秀女无奈,只得拿花离开。
“上驷院卿甘棠临之女甘如玉,年十六。”
一名圆润过头,已经发育成球的秀女走上前来。
奕詝只一眼便笑了出来:“一天吃几顿?”
既然是皇帝问话,不好不答,圆润秀女红着脸说:“三顿。”
“不止。”奕詝道,“起码得五顿吧,否则怎么吃出这样的体型来,都快赶得上宫中豢养的相扑力士了。”
宫中已不需要更多的相扑力士了,后宫更不需要。
“赐花!”大太监立时道:“顺天府尹章佳思贤之女章佳茹红,年十五。”
一名肤黑如炭的秀女碎步上前。
前后已有两名秀女落选,众秀女有些战战兢兢,生怕奕詝开口问话。
“每天顶着酱油晒太阳吗?”然而他又问话了。
只是这个问题太过古怪,脸黑秀女啊了一声,然后茫然摇头:“没啊,臣女久居深闺,很少出门晒太阳……”
“哈哈!”云嫔笑出声来,“皇上是说你脸黑,哟,仔细一瞧,上面还有斑呢!”
脸黑秀女被她笑得满脸通红,眼中含泪,拿了赐花之后,转身就跑,身后是大太监的唱名:“下一位,太常寺卿乌雅雄山之女赫舍里小姐,年十七。”
少倾,一名美貌女子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