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上。”地上跪着荣禄,他刚刚从马场回来,将自己查探到的消息汇报给奕詝:
“奴才检查了整个马场,发现问题出在那匹马的食槽,有人在饲料里动了手脚,使得原本十分温顺的马儿突然发狂,才会将兰常在坠马。”
奕詝握了握手指,嘎吱嘎吱作响,他冷冷道:“上驷院从上至下,监管事务大臣连同员外郎、主事一律收押严审!”
“嗻。”
待侍卫退出,安德海进门来:“皇上,兰常在已经醒了。”
奕詝立刻就要起身过去,但侍卫来报,军情紧急,只得再一次坐下,等忙完手里的事,已经月上柳梢头。
奕詝饭也顾不上吃,就来到储秀宫外,天色渐暗,宫人在屋檐下挂上一盏盏纸灯笼,明晃晃如一轮轮小月亮,他踏月而入,直至杏贞身旁。
抬手挥退宫人,他慢慢在她身旁坐下,内疚道:“是朕不好,朕不该让你去骑马的。”
杏贞一言不发,背对着他睡在帐内。
以为她已经睡着了,奕詝不忍吵醒她,将声音放得极轻:“整骨一定很痛,朕之前坠马的时候,也受过,朕都没陪着你。今晚朕不走了,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不好,四哥,杏贞会不会也跟您一样?”杏贞道。
奕詝一楞,哭笑不得:“变成瘸子吗?当然!”
杏贞哼了一声,依然脸朝墙壁不理他。
“既然你不想看见朕,那朕就走咯。”奕詝装模作样的起身。
杏贞马上在床上打了个滚,一路滚进他怀里,因为牵动了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疼得低低抽泣起来。
“你呀你。”奕詝心疼扶起她,“这个时候还皮。”
“皇上。”杏贞抱着他的腰不放,如抱着一根救命稻草,抽泣道,“有人要杀我。”
奕詝一愣,安慰道:“不要胡思乱想,那只是个意外!”
她在他怀里抖得厉害,原本倔强的有些无法无天的女人,忽然在他怀里露出这样脆弱的一面,叫他感到格外怜惜,她颤道:“皇上,她想我死,那个人……想让我从马上摔下来!”
她忽然昂起一张泪水涟涟的脸,极不安极依恋地望着他,向他讨要一个承诺:“皇上,你会保护我吗?”
“会的。”奕詝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朕会保护你的,朕一定会保护你的……”
哄了许久,她才重新在他怀中安然入睡,奕詝将她轻轻放回床上,牵起被子盖在她身上,又盯着她的睡颜看了许久。
正要离开,却感袖子一紧,低头一看,见她小小指头抓着自己的袖子,睡着了也不肯放他走。
奕詝竟也舍不得走,坐在床沿,低声道:“进来吧。”
安德海进来,看了床上的杏贞一眼,自觉压低声音,道:“皇上,荣禄来报,上驷院的监管事务大臣连同员外郎、主事、太监们全都审了一遍,除了冤枉二字,什么都审不出来。”
奕詝沉吟片刻:“将专门饲养那匹马的太监重责八十,其余人等罚俸一年,然后放了吧。”
安德海惊讶:“放了?”
奕詝冷冷一笑:“对,放了。”
兰常在坠马的消息传来,英嫔心中极喜悦,却半点没表现在脸上。
因为奕詝就坐在她对面,半天不开口,一开口便是:“你很开心?”
英嫔心中一凛,忙垂首叹道:“皇上来了钟粹宫,臣妾自然欢喜,但懿妃受了重伤,储秀宫太医往来不断,臣妾听说之后,也是十分揪心。
若非皇上有严旨,不准任何人轻易打扰,臣妾早已去探望懿妃妹妹了。”
两人面前横着一张红木棋盘,黑子白子布于盘中,轮到奕詝落子了,他慢悠悠从棋盒里捡起一枚白子,却不急着下,两指捻着,轻轻敲在棋盘旁,得,得,得……
就如同英嫔现在的心跳声。
“有人在兰常在骑的马上动了手脚。”得——他终于子落棋盘。
“是谁如此大胆?”英嫔举起一枚黑棋。
“朕以为,皇后是一国之母,杏贞再怎么胡闹,也不会危及她的地位。至于其他妃嫔,轻易也没这样的胆子。”
奕詝很快又落了一子,淡淡道,“你说,到底会是谁呢?”
英嫔举棋不定,胸膛起伏了片刻,忽然跪下道:“皇上莫不是怀疑……臣妾从潜邸时候便伺候您,整日与琴棋作伴,与诗画为友,除了皇上的一点怜爱,臣妾什么都不求!
纵您怀疑天下人,也不该怀疑臣妾啊!”
奕詝居高临下看她:“兰常在之前,最受宠爱的便是你,她入了宫,落差最大的,不也是你吗?”
英嫔盈盈带泪道:“皇上,从前臣妾得宠的时候,怜悯众位姐妹的孤清,常常劝您雨露均沾,后宫方能和睦相处。
兰常在千好万好,从不肯让皇上去旁人宫里,实在霸道得过了分,皇上既然不愿意临幸她,又何必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臣妾也曾多次劝过,偏她就是纵情任性,过分张扬,难保有人一时妒恨,才会蓄意报复。但臣妾可以对天发誓,此事真的与我无关啊!”
英嫔流泪的样子最为动人,如同江南细雨,淅淅沥沥打在青石阶上,连身旁空气都被她的眼泪洗得清净。
正是这幅遗世独立,不染尘埃的模样打动了奕詝,让她一路晋为贵妃,而今奕詝看着她的哭容,心里却极为平静,他嘲讽一笑,道:
“昨天夜里,朕命人将上驷院犯事的太监都放了,你猜他们去了哪?”
英嫔脸色渐渐泛白,心中已有了答案。
“大多数回去睡觉了,但有一个……为懿妃牵马的那个小太监。”奕詝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他深更半夜跑到了你的翊坤宫!英嫔娘娘,这你又做何解释?”
“臣妾没见过这人!”英嫔白着脸道。
“那小太监十分警觉,发现有人跟踪他,立刻折了回来,朕的侍卫抓住他逼问半天,他也说从来没见过你,可没见过你,半夜来你翊坤宫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