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如此。”萨克达皇后望着孔明灯,眼中竟是欣赏之色,“自她入宫,不论干什么,都能别出心裁,力争上游。何时何地何境遇,都不能阻碍她节节升高,靠的就是身上那股劲儿!”
忽叹了口气:“可惜了……”
珍儿好奇地问:“可惜什么?”
“可惜她不是个男人。”萨克达皇后笑道,心里又补了一句,可惜我不是个男人。
可惜她们两个不是男人,只是后宫的妃子,斗来斗去,也如蟋蟀一样,离不开这方寸之地。
倘若她们两个是男人,那么争斗的战场,就该是后宫之外,朝堂之上了……
“不止厨子。”娟子掰着手指算给他听,“上个月讨走了笔洗,大前天是怀表,昨天瞧着翡翠碗好看,直接顺走了。整个紫禁城,哪个能像我们娘娘这样?想要什么,皇上都给的?”
那可真是只此一个,别无分号了。
“兰常在是这个。”荣禄忍不住竖起大拇指,然后感叹道,“说起来,昨儿皇上明明驳回了恭亲王的请战,今天却突然改变了主意,同意让他出征对战太平军了……”
娟子眨了眨眼,忽然伸手朝他胸口一推:“好呀,搞了半天,你原来是想从我这里套消息呀!”
荣禄嘿嘿笑着,却不逼她,她愿意答就答,不愿意也不强迫。
反正他也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娟子犹豫了一下,最后模棱两可的对他说:“我们小主是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人,恭亲王救了小主的阿玛,让小主的家人团聚,所以……你懂了吗?”
荣禄并不傻,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哪儿还能不懂。
却是奕訢替杏贞达成心愿,故而杏贞投桃报李,也替他达成了心愿。
红颜易得,知己难求。
既是红颜又是知己的,那更是三生有幸,才能在今生今世遇见一个她。
“哎?仔细一想,储秀宫在另一个方向,又不顺路,怎么会跟咱们撞见?”荣禄又想明白一件事,心中感叹,
“这么说来,今儿相见根本不是偶然,她是刻意来送你的,奕訢……你果然是不幸的家伙!”
三生有幸,得你一人。
最终却一左一右,走向了不同的方向,既要分别,何必相见,既然无缘,何须誓言。
“回来了?”
储秀宫内,杏贞正在盆中插花。
“我回来了。”娟子反手关上房门,走到她身旁,顺手将一枝兰花递给她。
杏贞抬手接过,横插竖插,最后将那兰花别在胸前,叹道:“看皇后娘娘插花,怎么都觉得赏心悦目,可我自己插的花儿,真是够难看!”
娟子扑哧一笑:“所以,皇上才说你俗嘛!”
杏贞笑道:“书法绘画琴艺,全都可以后天弥补,但眼光与气度,却要数年的浸染,皇后娘娘出生大家,我从小长于市井,自是比不上啦。”
娟子:“那你还练习?”
仔细打量眼前盆栽片刻,杏贞终于选了一处,将兰花插了过去:“一日比不上,那就一年,一年不行,就十年,就算天分不高,勤能补拙啊。琴棋书画可以不精通,但皇上问起来,也不能是睁眼瞎嘛!”
英嫔不可能,也不愿意学她的俗,她却可以学她的雅,雅字太高,俗字太低,唯有雅俗共赏,才最是讨人欢心。
马场内,绿茵一望无际,从脚下绵延至天边尽头,马蹄得得踏过一朵白花,杏贞与奕詝一前一后,骑在马上,身上都换上了猎装,去了宫中的奢华,添了一股矫健英气。
杏贞埋怨道:“这马不好,一点也不听话!往左,往左!”
马儿打了个响鼻,步子朝右。
奕詝忍着笑,勒了勒缰绳,将它的步子又调了回来:“是朕最心爱的汗血马,别人都碰不得,你还嫌东嫌西,怎么不说你自己笨?”
“哎呀!哎呀!”杏贞在马上一阵大呼小叫。
“握紧缰绳,握紧缰绳!”奕詝真是恨铁不成钢,觉得这简直榆木脑袋,怎么教也教不会,岂料下一秒,一双手就藤萝似地搂住他的腰,杏贞纠缠大树般纠缠在他身上:“我要掉下去拉!”
奕詝顿时心中一软,心道罢了罢了,学什么骑马,大不了两人一骑,他来策马,她负责搂着他大呼小叫。
“皇上!”一名侍卫忽快步走来,“有军情来报!”
奕詝一楞,只得翻身下马,临走前嘱咐道:“你自己先骑一会儿,安德海,给兰常在寻一匹温顺的马儿来。”
“嗻。”安德海一挥手,一个小太监立刻牵来一匹矮小棕马。
杏贞走到马儿身旁,抬手摸了摸它的耳朵,眼角余光落在那名面容陌生的小太监身上,忽然诡异一笑,翻身上了马。
“太平军引水灌营,我军掘壕泄水,苦守十日,直到恭亲王领援军至黑水营外,与僧格林沁将军内外夹击,成功歼敌五千。
太平军将领杨秀清战马深陷泥淖,不慎从马上坠落,腿部受了轻伤。恭亲王领兵追击逃跑的霍占吉,目前未有确切消息传来。”马场一侧,侍卫向奕詝呈递军情。
奕詝皱眉听着,正要仔细询问几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尖叫:“兰常在!”
奕詝猛然回头,在一片尖叫声中,看见棕马长声嘶鸣,四蹄扬起,背上一道红影被它高高抛下。
“杏贞!”
储秀宫内,蜡烛从天黑烧到天亮。
太医神色紧张,倒不是因为杏贞有生命危险,而是奕詝每隔半个时辰,就差安德海过来问他一句:“兰常在怎么样了?”
奕詝越是关心,太医越是束手束脚,药方上一斟再斟,落针时更是慎之又慎,这时才终于松了口气,擦擦汗道:“行了,你这么回皇上吧……”
安德海腿都快跑断了,如今得了确切回复,也松了口气,连忙回养心殿复命,见房门紧闭,知道里头正在谈事,就守在门口。
“说吧。”养心殿内,奕詝脸色极为阴沉,“有什么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