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送了茶上来,英嫔接过,亲手送到奕詝身前:“皇上,您上回落的棋子,臣妾已想出破解之道了。”
奕詝却不是来与她讨论棋道的,他笑道:“你说宫市一案已查清,朕想听听到底怎么回事。”
听了他的来意,英嫔心中暗喜。
后宫争宠有两种法门,一个是明面上的,一个是暗地里的,明面上的好说,便是各凭本事,或俗或雅,来争夺皇上的宠爱,暗地里……自然是中伤诋毁,以一切手段来摧毁对方。
只要对方不存在了,自然就没人来与自己争宠了。
“皇上。”英嫔当即道,“宫市是臣妾精心安排,专讨太后开心之用,最后却成了销赃之地,这分明是有人故意陷害!”
奕詝哦了一声:“谁会陷害你?”
英嫔盈盈含泪,委屈地:“臣妾身居贵妃之位,又有了六阿哥……很容易成为新晋妃嫔上位的阻碍!”
手指轻轻敲了敲椅子扶手,奕詝似笑非笑道:“新晋妃嫔?”
咚咚咚。
若有若无,一阵阵鼓点声从宫外传来,奕詝眼睛一瞥,望向鼓声方向。
另一边,英嫔已经走上前来,轻轻攥住奕詝的衣角,哀声道:“皇上,臣妾被冤枉,实在是委屈极了,只好求您来做主……”
“嗯,嗯。”奕詝心不在焉的应着,像是在回应她的话,又像是在回应外头的鼓点声。
鼓声不比琴音,这么个俗物,总是在人满为患的地方出现,譬如戏台,譬如舞狮,譬如灯市花节。
奕詝忽然长身一立,朝窗口走去,推窗一望,只见夜空之中缓缓飞起一只孔明灯,明灯若火,又似天空中最明亮的一颗星辰。
英嫔还在他身后絮絮叨叨:“还有,皇上……”
奕詝忽一摆手:“朕还有事,下回再说吧!”
说完,也不回头看她一眼,大步流星的走出宫门。
那灯那鼓,指引他前进的道路。
一只又一只孔明灯升起,挂在空中,汇成一条璀璨银河。
渐渐的,奕詝听见一些宫女太监们的私聊声。
“你听,是鼓声!”
“好像是从孔明灯上飘过来的。”
“这是怎么做到的?”
“你好奇,去问问懿嫔娘娘呀!这会发出古怪乐声的孔明灯,不就是她亲手做的吗?”
御花园里,不知何时已经聚了一大群宫女太监,其中一个刚要开口,忽然看见一个明黄色的身影过来,吓了一跳,飞快跪在地上道:“奴才恭请皇上圣安!”
其他宫人转头一看,也纷纷跪了下来:“奴才恭请皇上圣安!”
若说世间之人多如繁星,那么奕詝就是唯一的月亮。
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夜空的中心。
所有的星星都在他的光芒下低头……只有一颗星星例外。
杏贞充耳不闻,又点燃了一盏孔明灯,双手捧着,正要放飞,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夺去了她手里的孔明灯。
歪了歪头,杏贞奇怪地看着他:“皇上不是去了钟粹宫吗,怎么又来了?”
灯火摇曳,柔软的橘黄色光芒倒映在奕詝脸上,他微微一笑:“不是你故意引朕来的吗?”
杏贞嫣然一笑:“皇上真会说笑,臣妾不过穷极无聊,做了几只孔明灯取乐罢了。”
奕詝拨弄了几下手里的孔明灯,果不其然,里头发出奇异声响,初听时是鼓声,但隐隐又有筝声混在里头。
奕詝问:“你是如何让它们发出乐声的?”
杏贞眨眨眼:“您猜猜?”
说完,她从奕詝手里夺回最后那只孔明灯,双手一放,孔明灯如同一只巨大萤火虫,自她手中轻轻浮起,游向夜空。
“……纸鼓。”奕詝负手而立,望着空中那只孔明灯,道,“你在孔明灯上装了纸鼓,所以,孔明灯才会发出咚咚之声。”
杏贞一楞,她晓得以奕詝的聪明才智,迟早会猜到答案,却没想到他猜的这样快。
“不错,是纸鼓。”她道,“不光是纸鼓,还有苇簧,当它飞上天空,还能听到筝鸣之声。好了,嫔妾放完灯啦!皇上现在解了惑,可以回去继续下棋了!”
说罢,转身要走。
然后脚步一顿,杏贞微微侧首,低头看去。
——奕詝握住了她的手,十指交缠,亲密无间。
“朕不下棋了。”奕詝握紧她的手,目光却还在天空上,“你陪朕赏月吧。”
附近的宫人知情识趣,无声的退了下去。
杏贞在奕詝身边站了半晌,忽然转头问:“四哥是在赏月,还是在赏灯?”
明月挂在天上,旁边还浮动着无数孔明灯,灯火浮动,鼓声点点,此情此景,美不胜收,可奕詝却不看一眼……
他一直在看着杏贞。
“你们在干什么?”
钟粹宫里,却是另外一副风景。
宫女太监们簇拥在院子里,争看天空中的孔明灯。
眼见此幕,莺歌气不打一处来,过来将众人骂散,然后回到寝殿内,朝钮轱禄皇后抱怨道:
“满宫妃嫔,属兰常在最刁钻,往日皇上虽偏着英嫔,别人也能露个脸,自打她入了宫,各种花样争宠,不管皇上要去谁的宫里,她都敢半途截走!
偏她馊主意最多,昨天放寄情的纸鸢,今天会唱歌的孔明灯,明天又不知是什么花招!”
钮轱禄皇后不以为意地笑笑:“这个女人非常有意思。”
奕詝在一个地方留得久了,去往其他宫的时间自然就少了,钟粹宫日渐冷清,翊坤宫也半斤八两,珍儿恨道:
“什么有意思,就是生了根七拐八绕的毒肠子!最可笑的是,奴婢听净事房的太监说,皇上从来没有临幸过她!”
钮轱禄皇后却摇摇头,她径自走到窗户旁,欣赏着夜空中那道明亮风景,淡淡道:“莺歌,这才正是她可怕的地方,皇上不为了临幸妃嫔,却依然勤快地往储秀宫跑……”
珍儿愕然:“娘娘,现在不是长别人志气的时候,您得赶紧养好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