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或累不可怕,怕就怕杏贞要秋后算账。
“哎呀,这不是安总管吗?稀客稀客。”娟子叉着腰过来,“您老人家今儿怎么有空,屈尊降贵来这储秀宫呀?”
安德海赔笑道:“娟子姑娘,这不入冬了吗,储秀宫还没布置好,让兰常在娘娘受苦啦!奴才刚知道,立刻就带着他们来了,只求娘娘宽恕!待奴才回去后,一定狠狠削他们的皮!”
宫里头捧高踩低的人多了,其中之一就是这安德海。
按理来说,有着绣坊时落下的交情,他就算不帮杏贞,也不该落井下石,但实际上呢?他管着内务府,储秀宫里却缺这少那,有时候热乎饭都吃不上一口。
这些事娟子都记在心里,如今时来运转,自不会对他客气,当即冷笑道:“入冬可都一个多月了,哪个宫里没有火盆宫灯,安总管说的话,您自己信吗?”
安德海也是个狠人,也不顾身旁还有下属在,重重打了自己两巴掌:“是奴才不好,全是奴才疏忽!兰常在娘娘大人大量,千万宽恕奴才!”
他当然不愿意在下属面前丢脸,但面子重要,里子更重要。
宫里已有了风声,说皇上震怒,要追查内务府苛刻兰常在一事,此时若不讨饶,过些日子怕是连讨饶的机会都没有了。
……真是悔啊!他怎么就猪油蒙了心,帮那位折腾起兰常在了呢?
要知道他们可是老交情!
在绣坊时,他就已经看好兰常在,几次三番施以援手,可以说兰常在有今天的地位,其中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若是能将这份交情一直经营下去,他今天就不必忧虑追查一事,而是应该想着要怎么更上一层楼了。
傻,他真是傻啊!
安德海悔不当初,此刻只能眼巴巴看着杏贞,指望她看在过去的情分上,饶过自己这次,皇上面前替自己说说好话。
可他眼巴巴看了半天,杏贞只是低头刺绣,看也不看他一眼。
安德海更加忐忑,神态之间也就愈发谄媚恭维:“兰常在娘娘今后有什么吩咐,只要您说一声,奴才一定办到,一定办到!再发生这种事,奴才就把脑袋摘下来,给娘娘当椅子坐!”
“好了!”娟子看了眼杏贞,然后对他道,“安总管,兰常在怕吵闹,您还是带着人赶紧走吧!”
“马上就走!奴才马上就走!”安德海一步一回头,可杏贞始终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但这种人,还不如一件衣服。
衣服还能在天寒地冻时提供一丝温暖,他呢?
他在绣坊时的确帮过杏贞,但杏贞也没有白白得他好处,他今天之所以能稳坐内务府总管之位,将其他人压得头都抬不起来,其中就有杏贞的功劳在。
却不想帮了他,临到她需要帮助的时候,他连一盆炭都吝啬。
“娘娘。”娟子道,“他已经走了。”
杏贞这才抬头看了眼大门。
“也别怪我无情。”她心道,“若是这一次轻描淡写的放过你,那人人都会觉得我软弱可欺,可以今日攀附我,然后在我处于低谷时将我一脚踢开……
反正日后只要随随便便道个歉,我就能轻而易举的接受。”
又有一行人的脚步声进了储秀宫。
一个端着火盆子,一个提着琉璃灯。
储秀宫已不是几天前,宫里已经不缺这两样东西了,如果杏贞愿意,甚至可以将奕詝赏赐下来的夜明珠取代烛火,满满一大盒搁在桌子上,璀璨光芒足以辉亮整个寝殿。
“娘娘。”娟子看向杏贞,眼神询问,这两样东西要如何处置。
杏贞若有所思片刻,失笑道:“他这是在提醒我……该去谢恩了。”
夜,养心殿。
奕詝批阅着奏折,心思却全没在奏折上,一听外头传来脚步声,立刻丢下笔,等看清来人,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问:“兰常在不来谢恩?”
安德海一愣,赔笑道:“皇上,兰常在娘娘不在宫里。”
一支笔丢他脸上,奕詝冷冷道:“下去!”
“是,是。”安德海忙躬身退下,临走之时给身旁一个小太监使了使眼色,那小太监低着头,端一碗莲子羹走上前去。
这小太监一身箭袖马褂,足蹬朝靴,身形娇小,奕詝一眼望去,极为陌生,以为是安德海新带的徒弟,便冷冷道:“东西放下,你也出去。”
“嗻。”小太监掐着嗓子应了声音,莲子羹放在书桌上,手却不规矩的抚上奕詝的手指,奕詝一惊,刚要发火,却忽然一愣,一把掀去他的帽子:“杏贞!”
一根乌溜溜的大辫子从右肩垂下,杏贞朝他歪头一笑,说不出的娇俏。
奕詝大怒:“谁准你进来的,安德海!安德海!”
手指轻轻放在他的唇上,杏贞轻轻道:“四哥,杏贞想你了。”
如同脖子上拴上锁链的老虎,如同被线牵住的风筝,原本暴跳如雷的奕詝竟一下子安静下来,双眼凝视着她。
“您呢?”杏贞轻轻抚摸他的嘴唇,又轻又痒,“皇上就一点儿都不想见杏贞吗?”
奕詝抓住她不安分的手指,埋怨道:“安德海这狗东西,竟敢随便放你进来还有,你这穿得什么样子,越发不成体统!”
嘴上虽埋怨,双手却老实得很,一下子环住她的腰,将瘦小她放在自己腿上。
杏贞身娇体柔,坐在他腿上,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手脚也是孩子似的不安分。
杏贞一只小脚丫子轻轻踩着奕詝的脚背,轻哼一声埋怨道:“若不是皇上小心眼,杏贞也不至于穿成这样,才能进养心殿见您一面。”
“还敢怪朕!是你自己不知分寸,明明只是个小小的常在,却想住在储秀宫主殿!”奕詝说到这里,脸色再一次阴沉下来,放在她腰上的手,竟也不知不觉的松开。
杏贞却拉住他的手,重新放在自己腰上:“皇上可真是小心眼,气了这么久,还耿耿于怀。是,杏贞是这么说过,可是,那不是醉话吗!”
奕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