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彦庭来寻谭茵,他着人多方打听,这月华楼眉娘应该就是杜艳。
眉娘近日风头正劲,几要把细娘挤下花魁位置。平日里月华楼花魁就算花费千金,非官非贵也不见就得能见上一面,今晚上京士子要在月华楼设宴为许临海庆贺,新科进士出席众多,妩娘准备许久,反到是个见到眉娘的机会。
谭茵明白彦庭意思,今日月华楼人员众多,几无能力招待其他客人。如果眉娘就是杜艳,她自然极力避免见到许临海,而妩娘也不会让她参加宴会,他们过去反而容易见到眉娘。
……
月朗星稀,华灯初上。
天上繁星点点,远处灯火辉煌的月华楼恍如天上宫阙,遥想也是去年这个时候,谭茵曾陪伴彦雅一起去碧烟阁,今日却是在月华楼,让人不知今夕何年。
谭茵扮成小厮模样,与葛根跟着彦庭走了进去。
帝都最负盛名的青楼果然名不虚传,雕梁画栋,琼楼玉宇,何似人间。
管事早就迎了上来,看上去二十七八年纪,言语得体,甚是美丽能干,葛根顺手递上一锭银子。
谭茵小厮问道:“这位姐姐,听说月华楼乃上京第一青楼。”
管事被谭茵这清隽小厮称为姐姐,颇为自得,“那可不,月华楼要说第二,可没人敢认第一。”
谭茵朝着管事笑嘻嘻,“天上玉皇大帝住得也没这好了,我们也是慕名而来。”
管事为难地看了看彦庭,“今日甚是不巧,想必你们也听说过,新科金榜进士在月华楼宴会,妩娘、细娘都在宴中作陪,今日月华楼不接待其他宾客,若不是有人递话过来,恐怕今日倒要和各位无缘了。”
“那绿腰姑娘呢!”
月华楼有三绝,绿腰的舞,妩娘的琴还有绿蚁酒,妩娘多情妩媚,细娘直爽火辣,可无论月华楼的姑娘们竞争多么激烈,却没人敢宵想第一的位置,谁都知道属于谁。
管事笑了笑,淡淡道:“几位想必远道而来,不知道月华楼的规矩,绿腰姑娘不是谁都可以见的。“
绿腰一舞,足以倾城,刚登魁首时就已非王侯将相不见,彦庭之前打探得这半年也只见杨澈等数人而已。
谭茵被噎了一下,一点也不沮丧,又递了一片金叶子过去,“那近来颇有声名的眉娘姑娘总在吧!我们从苏州大老远过来,就是想见识见识月华楼诸位姑娘的风采,该不会连我们苏州的头牌也比不上吧!”
管事明知道是激将之计,到底被激起了几分好胜之心,“也罢,跟我来吧!”
谭茵对着彦庭眨了眨眼睛,几人跟着管事走出大厅,前往后院。
出了主楼,穿过后面的中院,出了回廊中的月门,顿时豁然开朗。原来别有洞天,眼前是一片广阔的园林,园中树木茂盛,层峦叠翠,流水潺潺,有几幢别致典雅的三层小楼矗立其中,园中有美景,景中有小楼,楼中有佳人。
园子中央有一池湖水,湖中有一栋古朴四层高楼矗立其中,楼中只有点点灯光,与周围黑暗融为一体,谭茵一边走一边看,不知道谁住在这幢最为华美的楼。
跟着管事走了一会儿,来到一处小院,婢女在院中正在忙活,见到管事带了几人进来,连忙招呼众位到厅内坐下,给众位沏茶。
管事一边让婢女去请眉娘出来,一边坐下来与几位闲聊。
“听公子这口音,倒不大像苏州过来,月华楼也有苏州姑娘。”
彦庭微微一笑,“管事难道还怀疑不成,我走南闯北,免不了染上各处口音,我这家中小童倒是口音未改。”
谭茵马上说着苏州话,“这位姐姐,我们苏州话软糯,你喜欢不喜欢啊!”
管事听到谭茵的苏州话打消了疑虑,“喜欢喜欢!公子好眼光,点名要见眉娘,不是我夸耀,眉娘刚来月华楼不久,就渐渐声起,不知道多少人想见她一面而不得。要不是看几位远道而来,今日眉娘又刚好得空,否则还真是见不到她。这月华园中小楼只有最当红的姑娘才能居住在此。”
谭茵看着家居摆设,文玩字画,果然不同凡响。
正在说话间,看到一位佳人从二楼款款而下,她穿着素雅的月白色锦衣,头上也只戴着简单的几根珠钗,却人如其名,淡极始知花更艳。她看到楼下几位也怔住了,谭茵按耐住激动,装作无事。
管事看到她过来,和众位打招呼,“这就是眉娘”。
眉娘来到桌旁坐下,管事闲聊了几句就走了,婢女们也被寻个借口打发了。
众人沉默不语,不知该如何开口。
眉娘,哦不,杜艳给大家续茶,先开了口,“没想到会在这儿再见到,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葛根心中疑惑这杜小姐怎么知道公子是来寻她的,仔细一想,是了,哪有逛青楼带自家妹子的。
谭茵看着杜艳,她的容貌仍像去年一般娇艳美丽,神情气质却截然不同,去年那种为了心上人一掷千金四处奔波的勇敢,如今只剩下经历世事磨难后的淡然甚或淡漠。
谭茵说道:“我们来上京后四处打探,后来偶然听说月华楼眉娘是原来杭州知府家小姐,就想过来看看是不是你。”
杜艳看了看大家,淡然的脸上有了一丝涟漪,“难得你们还想得到我。”
“祖母让我们到上京后要寻访你,杜老夫人生前唯一遗愿就是能找到你。”彦庭说道。
杜艳笑了笑,带着几丝苦意,“祖母过世时我被关在别处,后来出来才得知,到现在也没能前去祭拜。”
彦庭安慰道:“杜姑娘不要悲伤,老夫人后事都已安排妥当,以后你可以亲去拜祭。”
厉家出事时,杜老夫人就预感不妙,受不了刺激,加上年事已高,一命呜呼。随后杜家被查,连后事也没办法置办,高家悄悄将杜老夫人的后事办妥。
“你们安排祖母后事,今日能来看我,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说完起身就要去拜,两人连忙阻止,拉起她。
“你.....你家中其他人如何?”
听到此话,杜艳嘴角微微抽动,泛出几丝死灰般的苦笑,“父亲大哥都已被流放,路途遥远,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性命。母亲在牢中病死,我被没入青楼,姨娘及她所出妹妹都不知所踪,这辈子还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他们。”
杜家身涉厉家谋反一案被查,虽未参与谋反,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能脱得干系。男子被流放千里,女子没入乐籍。
从家大业大的权贵高官到烟瘴之地的犯人,从大家小姐到卖笑歌伎,从高朋满座到树倒猢狲散,还不到一年时间,时光匆匆而逝,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却早已是物是人非。
谭茵安慰道,“一定会见到的,肯定会见到的。”
杜艳知道谭茵好意,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