黝黑天穹已经开始有一丝丝微弱的光穿过厚厚的铅灰色云层,悄悄透过窗帘子钻进了不足十平米的房间。
朦朦胧胧落在宁霖那紧闭着双眼一张清秀的小脸上,嘴角轻轻地蠕动下,身子一动不动,继续酣睡。
不多时,对面楼房老人的咳嗽声,婴儿的啼哭声,悉悉窣窣的人语声,楼下洗刷尿罐声,鸡鸣声,一股脑儿全钻进了这小房间内。
宁霖翻了个身,还是紧闭双眼,纤细的双臂向上伸了个懒腰,左手在后脑顶瞎摸了一阵,拽着拴在床头的绳子,一拉,小房间一下亮堂了起来。
宁霖皱皱眼皮,刚要睁眼,一道强光射来,赶紧闭合,用手揉揉,紧接着一个鲤鱼打挺翻身下了床。
虽然在午夜老天爷好不容易开恩赐了一场短暂的暴雨,但并没有减少这溽暑天的闷热。
也没影响,宁霖穿上妈妈照着正在热播的电视剧女主角幸子穿的式样裁剪的白色长袖衬杉,站在床边书桌前对着桌上的小镜子理了理小立领,认真地打着胸前的蝴蝶结。
拆了打上,拆了又打,来回折腾了三次后,低头欣赏小会儿,摸摸捋捋胸前两条长长的飘带,才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把小木梳,对着镜子向后梳了梳留着女主角同样的黑黑齐耳短发。
又把前额零乱的流海顺着右额头方向梳了几遍,发尾向右耳上方贴服地翘起,直到流海自然地垂下光亮整齐的弧线,露出半边右眉。才把木梳放回抽屉。
宁霖在靠着门边齐肩高的小柜子里拿出洗漱杯子,取下门背上挂着的毛巾,轻轻地打开房门。
借着房间投出的光束,抬起脚跟踮起脚尖,蹑手蹑脚,径直走向客厅大门。
小心翼翼拨开铁门栓,“咔”一声,宁霖本能转过头,借着光望了望另一关闭的房门没声响,便才放心打开大门。
虽然天放出的亮光较之前更多了些,但走廊上空无一人,一米来宽的走廊地面全是墙柱子栏杆的黑影,长长的通道走廊,共住着六户人家,除开宁霖家,其他的大门紧闭。
每户家门口靠着栏杆整齐地码着三个一摞或者五个一摞、十个一摞黑漆漆的蜂窝煤。
栏杆的柱子上牵着七扭八捌的有些生锈的铁丝挂着几件衣服,纹丝不动。
走廊中间便是可同时共三人使用的齐腰高的洗用台,旁边有一洗水池,平日里供大家接水、洗衣、洗菜、洗拖布用。
抬头清晰可见对面房顶鳞次栉比倾斜的黑瓦泛着灰色光亮,屋檐下一、二、三层楼有几户窗户相互交错着从窗帘缝,窜出一缕缕微黄温和的光亮。
这时宁霖已经洗漱完毕。
悄无声息从家里端出一个小櫈子大小的方形煤油炉放在家门口,拧了拧炉子的黑色旋钮。
从火柴盒里取出一根火柴,“嗞”,划燃,一束小小的红红火舌跳动着。伸进炉子中心,瞬间一圈蓝色火焰一上一下串了起来。
她又踮着脚尖,进了客厅门后的厨房。
屋外的光穿过琉璃窗射进厨房,无需开灯,可以看清一切。
所谓的厨房其实只有一个烧蜂窝煤的灶台,可容纳下一个人。
宁霖轻轻地揭开灶台上一个带双耳的扁平小铝锅盖。又从盛满水的盆中端出一大碗白米饭倒入铝锅中。
接着揭开灶台上一个碗口粗的白瓷盅子盖,用勺子舀出满满两勺亮晶晶的白猪油放到铝锅中,放了少许盐后搅了搅。
端起铝锅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门。把铝锅坐在跳跃着蓝色火焰的煤油炉上。
一会儿,只听得锅内哧哧地响起。一颗颗白米饭被猪油包裹后晶莹如玉,走廊里飘起一阵阵猪油香。
宁霖盛了一小碗,凑进鼻子深呼吸后,眸子晶然生光。这才满意地有津有味吃起来。这是宁霖最喜爱的早餐猪油拌饭,既简单,又好吃,还香。
很快,宁霖已经收拾完毕。
进自己房间斜挂肩上空劳劳的泛旧的黄绿色帆布书包,拉了下床头灯绳,熄了灯,拉开窗帘,小心地关闭上大门。
穿过走廊走下楼。
一楼坝子已经有人在生蜂窝煤小炉子。只听见木材啪啪的爆裂声,星光点点飞溅。呛人黑烟缭绕直往对面楼幢二、三楼的窗户里钻。
这时二楼有一男人从窗户内伸出漆黑头顶来,大声干咳,冲着楼下咆哮:
“哪家龟儿子,装**虫,呵呵......”那喉咙里还含着一口老痰,完全没有睡醒还有些混浊声音。
“这大清早趁凉快,老子好不容易可以睡会儿觉。你他妈的龟儿子就开始折腾,还要不要人活,你他妈的不能拿到自家去升火呀,冲着老子家窗户。
是他妈哪个龟儿子...呵呵...怎么不敢出声,给老子站出来...呵呵,一大早折腾...有种站出来,看老子不给你掀倒炉子...呵呵...有种的...呵呵...”
边咳边骂,没完没了。
楼下坝子中间的公共洗衣台前站着一男一女十五、六岁模样小年青儿在洗漱。
水池边一妇人躬着身子,穿着白底红花棉绸睡裤包裹着溜圆肥硕的屁股冲着天翘得老高,右手拿着竹刷埋头认真地洗刷尿罐子,臭味四溢。
大家都已经习惯地忙着自己的事,无人理睬对面楼上叫骂的男人。
宁霖和那两洗漱少年互望微笑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宁霖穿过由几幢排列整齐的楼房之间形成的小巷,刚到转角处。
“叮呤呤”,一辆载着满满蜂窝煤三轮车从街道驶了进来。
只见一廋小黑人赤裸黝黑发亮肌肉的双臂牢牢地抓着三轮车把,系着黑不溜秋的烂围裙整个身子几乎是站立在三轮车的脚蹬子上,一上一下一左一右费力地蹬着。
一张脏兮兮的女人黑脸上流淌着晶滢的汗水,两排喘着粗气的雪白牙齿和一双白眼仁冲着宁霖露出熟悉的微笑。三轮车从宁霖身边缓缓驶过。
街道上行走着廖廖几人,两边店门紧闭,偶尔一两个晨跑的人,带着一股子热气夹着汗味擦身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