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如此忤逆!
原以为她会闭门谢客,没想到赶到她屋里时,她正站在廊下雨幕后面等他。
不由分说,申屠镇将手中的伞一甩,质问道:“为什么?是我们对你不好了?”
小姑娘被那伞上重重甩出的雨珠吓得颤了颤,抬起头,迎上申屠镇盛怒的眼神,“没有……”
她心里再有算计,也还是有些怕哥哥对自己发怒。
申屠镇看着她眼中盈盈的水光,心里倏地软下来,可他始终不能理解这丫头的心思。
在疏影心中,申屠镇是如兄又如父的存在,这几年来全靠他庇护,自己才得以在暴风骤雨里喘息片刻。
申屠镇用真心待她,一则绝不让其才情荒废:莫笙说莫家女儿多,开了女塾,于是他让她跟着莫家的女孩们念书学礼,平日也经常查问她的功课;二则闲时总关照她的起居,得了什么好东西也是第一个想到她,两人共同赏玩。
因而,此刻她贸然要离开申屠府,若向他开口,嘴唇似被什么封住。
过惯了安稳的日子,面对此情此景任谁都会不舍。
转眼到了用午饭的时候,疏影知道今天无论如何请不走这尊大佛,让安月备了两副碗筷。
“哥哥,我知道你会生我的气。可不管你怎么生气,我都必须要去。爹爹前阵子寄来的家书中说,文光伯伯和他先后受害蒙冤,怕是都与怀庸侯陆家有关……”
她一边为申屠镇布菜一边观察他的神色,果然他由怒转疑,两道眉毛几乎要拧在一起。
申屠镇拿起筷子,却毫无用饭的心思,“你要是去了,他们看你这样弱小,早晚会吃了你的!我们一时拿不出证据,应从长计议,此事你无须操心。”
疏影微微叹气,垂下头来,说道:“机不可失!侯府此时人多事杂,正是能够探听点什么的时候,迟了便怕再也进不去。我心里明白,哥哥是断不敢向我保证查得到蛛丝马迹的,因此最适合的人还是我。虽千万人,吾往矣。”
虽千万人,吾往矣!
这句出自《孟子·公孙丑上》的话,经常被谢晟挂在嘴边。这是一个御史的品格,是他毕生的信念与追求。
申屠镇十分惊愕,原来这话从女孩的口中说出,也是金声玉振,令人震颤。
他的小女孩,仿佛在今天突然长大,出落成亭亭少女,果敢聪慧,心怀大志。为父昭雪,同样是他此生所愿。这是桩多么令人欣慰的喜事!
可她孤身一人闯进虎穴龙潭,教他如何放心得下!
她从小到大的模样,一点点浮现出来,最终和现在的样貌重合。
申屠镇别无牵挂,谢疏影是他唯一的珍宝,又因命途多舛,与自己遭遇颇为相似所以倍加爱惜。
他与陆澄也交好,从前并不觉得她会因嫁人而远离自己。只是风云变幻,讳莫如深,谁也不能预料到是这样的结果。
“去吧!”
他答应得如此之快,疏影还沉浸在恍惚之中。
“要是被我知道你在那儿受欺负了,我踏平了怀庸侯府也要把你抢回来,再把你关上七七四十九天,只给你喝稀粥!看你敢不敢再去冒险了!”
疏影忽然鼻子一酸,“哥哥,我害怕……”
“阿影,别怕!哥哥一直在这儿,你要是觉得在那里待不下去了,随时都可以回来!我们不怕人笑话,哥哥养你一辈子!你听见了吗?”
申屠镇将她揽入怀中,仍像从前那样安抚她。
听着听着,疏影扑簌泪下。
好似真的要出嫁一般,从此以后,再亲密的两人也得泾渭分明。
直到这一切都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才真正明白为何女孩在将适夫家时,就像莫家二姑娘那样,即便只离了二三里地,也会哭得撼天动地。
那并非怯懦,而是扎根在心里的留恋。
从此,前路漫漫何如,只得靠自己谋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