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将准备好的物品放置于桌上。萧寒月点着了桌上的蜡烛,随即将画好的那张符篆借着烛火点燃,放在了一只空碗中,又将老者刚刚煮化的雪水倒入其中。端起符水喂入孩童口中。
孩童喝下符水咳嗽了几声,老者见状面上流露出担忧的神色:“萧道长……这……”
“把银针给我。”萧寒月看着孩童面不改色道。
老者便走到了桌前,将银针在烛火上燎了一下,便递给了萧寒月。
萧寒月接过银针,针法娴熟的浅刺一根于孩童天庭间,又深刺两针于他的左右手腕,最后在左右脚趾分别一深一浅的刺入银针。
随着最后一根针的刺入,孩童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原本一直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泪水顺着眼角流下。萧寒月扶起躺在床上的孩童,指法有力的在他后背点了几个穴位,随即见皮肉下蠕动的蛊蚕如得诏令般皆聚集在了孩童的脖颈间,孩童猛咳起来,一大口黑血吐在了地上,脖颈处的蠕动消失无踪。
我低头看了一眼那滩黑血,不禁大惊,背后的汗毛皆竖了起来,连连后退了数步。那一滩黑血中,聚集着一条条密密麻麻的沾满血色的肉虫子犹在挣扎蠕动着并散发出极腥的气味,却没挣扎多久便都停止了蠕动在黑血中消失不见。
再看萧寒月已将孩童放躺回去,拔掉了身上的银针,并顺便给盖好了被子。
孩童的皮肤上虽然还有着原来的血孔,却已然不见了蠕动的恐怖肉虫。老者走上前几步,再一次跪倒在地:“多谢萧道长大恩,老朽愿倾其所有报答。”
萧寒月却没有要求什么,只淡淡说了句:“去后山看看你妻子吧。”
许是不料萧寒月会这么说,老者神色一怔:“她多少是我的妻子,我会将她安置回祖坟地的。”
萧寒月摇头:“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老者语凝,站起身来道:“我自带欢儿出来就一直未曾回去过,也不曾再见过她,听村里人说是在山上发现她的遗体的,也许……是去采药吧。”
多么平淡的语气,听着却另人心中发寒,三十年的夫妻到头来真的就不剩一点旧情了吗?
我看着眼前佝偻的老者,不由想起了昨日他妻子的尸骨。夫妻三十年,竟生生十年分居咫尺不肯见。果然应了诗中的那句:至至亲至疏夫妻。
“别忘了,驻颜蛊只是能使人的表象不衰不变,身体却一样逃不过自然的生死衰竭的。”萧寒月道,“哪怕身体不比当年,她还是坚持着她能做的事情,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我……”老者看着萧寒月,神色复杂,“我只是不明白……她当年为什么要这么做……”
“天下为母者,无一不是一心想为孩子好的。”萧寒月道,“我曾听说琼崖幽山族一向是不与族外人联姻的。三十年前,南洋大乱,才有鲜少几人留在了中原。也许那时,她并不知道和你在一起会这样。”
“你是说……”老者面露惊色,“她是不知道?”
“我也只是猜测,多少你们是夫妻。”萧寒月说着就欲转身离开。却又被老者叫住:“萧道长……”说着泪水又落了下来,“那她当时往欢儿身上种植了驻颜蛊的时候……是欢儿满月那日?”
老者神情呆滞的向前走了几步越过萧寒月继续道:“欢儿因她体内的蛊蚕吸噬早衰……她原以为驻颜蛊能把欢儿恢复如初?”
萧寒月没有回答,只淡然道:“人生苦短,逝者已矣。往世不可待,来世不可追。一切皆有因缘罢了。”
此时已至日昳,今日原本就没有日光现在更显得昏暗起来。
凛冬的寒风吹得破旧的门窗吱吱呀呀作响,老者踉踉跄跄的走到窗前,推来了因年久而十分笨重的窗子,任由冬风呼啸而入。目光越过重重屋檐望向前方覆满了白雪的山的轮廓,泪水从脸颊上滴落,苍老沉重的声音听得出颤意的道出一句:“青山已为暮雪老,陋堂不见旧人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