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的冻疮经过一冬的痒,不知不觉中就被春风化去,不着一点痕迹。既然冻疮不是问题,那么冬天也不会是什么问题,何况它还会带来白雪和新年两件大礼。
然而对于木沙来说,不会是什么问题的冬天其实隐藏着许多问题。寒风从十字路口刮过,内中夹杂着点点雪粒,使得这风刮在脸上格外冷,还带些娇弱不胜的疼。
路上少人迹,就连常年坐在槐树下的疯女人也不见了踪影。这样的天气,人们习惯于把一切交给天,窝在家里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做着人所能及的美梦。
辛父披着一件陈旧的绿色军大衣,对木沙扬扬手,“天儿这么冷,你别在这儿站着了,快回去吧。”然后缩着脖子,笼着双手,拐进了西边的路口。
木沙是第一次见辛父穿这件衣服,她注意到袖口有几个焦边的小洞,木沙猜测,那多半是被烟卷烫破的。木沙看着辛父的背影在风雪中远逝,很想开口叫住他,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前方等着辛父的或许是比风雪更寒人的难堪尴尬,然而辛父没有回头,就因为木沙,因为她开口索要的一百块钱学费。
尽管那一声声“爸爸”总也叫不开血缘上天然的融洽,叫不回时光错拍遗漏的亲近机会,但眼前的这个人无论横挑竖捡,都对得起“爸爸”这两个字了。倒是木沙有些怯惧,担心自己对不起这风雪中那一次次冰凉的举步,那一声声为难的敲门,那一句句尴尬的客套,对不起那一百块钱所承受的沉甸甸的价值。
借钱的路啊,是多么难走。父母一次次地踏上去,来来回回中,不知失了多少尊严。
可这都是为了不争气的儿女啊。
木扁常是如此,木叶也误中一次。
现在轮到木沙了。似乎不同的是,这次借钱不是因为木沙的不争气,而恰恰是因为她的争气。
可无论是作为过程还是结果,木沙都对不起“争气”这两个字。
她不是聪明的人。以前只是模糊的自知,现在却有了明显的判定。
“一物一物真稀奇,能吃不能洗,不洗还干净,越洗越有泥。”老师拉长声调、语带神秘地继续出题道。这已经是她出的第五个谜语了。
这一次下面有片刻的静默。
“什么东西呀,能吃不能洗,不洗还干净,越洗越有泥。”木沙小声嘀咕着,脑子里完全没有头绪。
“这回你也不知道了吧?”老师低头问她面前的一个男孩。男孩闷头想了一会儿,忽然像砸中弹簧一样跳起来,“我想起来了,是水,是水。”
老师满意地点点头。“没想到还真难不住你。”
“怎么又是他?”木沙不满地想道:“这谁啊,老师都快跟他玩了半节课的猜谜游戏了,回回都是老师话音刚落,他就有了答案,真有这么神的人?这老师也是,还有完没完,还上不上课了?”
不管木沙怎么不满,不管同学们怎么议论纷纷,谁都挡不住这个天外来人在课上处处争先的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