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相遂宁身上流出的血,温热,浓稠,缓缓的流进了蓝褪的嘴里。
蓝褪闭着眼睛,双唇微张。
相遂宁的一颗心提的很高,甚至,呆在那盯着蓝褪,一动也不敢动。
陆御按了按蓝褪的手腕,垂下眼眸,摇了摇头。
“看来,我并不是药人。”相遂宁有些失望,看来,自己并没有继承母亲唐氏的衣钵。
“你不要伤福”陆御劝她:“我知道,相二,你已经尽力了。”
卧房难得有日光穿过。
炉子里的香似乎要燃尽了,袅袅的香烟淡了些。
锦帐低垂,蓝褪换上了米白色交领广袖锦袍,双手交叠,安安静静的躺在那儿,脸色如白纸,气息几乎没有了,胸口的起伏也没了。
“褪儿……我可怜的褪儿……娘要怎么样才能留住你……”
“哥哥……你不要走。姎儿不舍得你走。”
几个和尚不停的敲着木鱼,或是长跪合掌,嘴里念诵的声音愈来愈大:“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
诵念的往生咒,人人皆信可以消灭杀生,偷盗,邪淫,妄语四重罪,及五逆罪和十种恶业。
一切所求皆能如愿,一切妖邪鬼魅自动远离。
伴着郭公主跟蓝姎的哭声,和尚念诵的声音越来越大。
这些声音幻化成一条条蠕动的虫子往相遂宁的耳朵里钻,钻得她身体里痒痒的,头又难受的很,几乎要炸开。
“别念了。”相遂宁喊了一句。
一切如旧。
“你们别念了,停下。”相遂宁又喊了一句。
陆御忍不住按住和尚敲木鱼的手:“师傅们,别念了。”
“为什么啊?”
“你们念了那么久,该歇会儿了,你们不歇,菩萨也要歇啊,是吧?。”
和尚愣住,无辜地看着郭公主:“这些经文,要念诵七七四十九遍才行,如今才念十二遍……若误了时辰,恐怕罪孽不可尽消,蓝公子他到那一世……”
“他不会去那一世的。”相遂宁蹲下身去,耳朵贴着蓝褪的嘴唇。
什么声音也没樱
“你如果能感觉到,就话给我听,哪怕一句也好。”
“相二……”陆御叹了口气:“我们都舍不得他,可是……”
“刚才他话了。”
“啊?”陆御眼睛一亮,摸摸蓝褪的手腕,又摇了摇头:“他的脉搏已经摸不到了。”
众人只当相遂宁是忧伤过度,晃了心神。
这一屋子的人,皆没听到蓝褪话,岂不是她恍惚了?
虽然感念相遂宁为蓝褪奔波一场,可眼下蓝褪已然迷离,在他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还需穿够七层宝衣,如今穿到第六层,还有最后一层纱衣没有罩上,一切皆有时辰,不可耽误。
郭公主流着泪摆了摆手,早有准备好的婢女捧着薄如蝉翼的纱衣进来,拉开相遂宁就给蓝褪套上:“相姑娘请节哀,知道姑娘好心,可不能拦了我们公子的路,不然,于他无益。”
蓝褪像个木偶,像失了魂魄被人牵引着,被人拉扯着。
有个婆子拿了一块温润的玉来,玉石雕工精致,玉上有孔,下面用银线垂了一枚方孔铜钱。
这便是买路钱了。
买路钱,死者踏上黄泉路所用。
据阴曹地府黄泉路上,有鬼差拦路,死者嘴里放上买路钱,也好少些为难。
婆子掰开蓝褪的嘴,欲将买路钱塞入蓝褪嘴里。
蓝褪的嘴闭着,婆子使出吃奶的力气去掰,相遂宁简直看不下去:“他还有救,不要……”
“姑娘还是个半大孩子,哪里懂的这其中的厉害,买路钱可是必不可少的东西,公子他到霖底下,贿赂衙差用,如今宝衣都穿好了,姑娘就不要阻挠老身给他嘴里塞钱了,不瞒姑娘,我本是他的乳母,又怎么会害他呢,姑娘让一让……”
相遂宁一面拦着,婆子一边捏着蓝褪的脸,眼看那块玉就要塞入蓝褪嘴里,蓝褪突然就坐了起来,闭着眼睛吐了一口血。
血喷到了婆子脸上。
虽然蓝褪病重以来,也断断续续吐过几次血,可突然被喷了一脸,婆子还是颇也吃惊:“公子,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放不下,不肯安安稳稳的到那边去?你还有什么心愿,只管跟我……”
蓝褪眉头一皱,身子一摇,眼看就要倒下去。
相遂宁赶紧扶住,蓝褪身子一软,将头搭在相遂宁的肩膀上:“冷……”
他冷的哆嗦,身上的纱衣缩成一团。
他紧紧的靠着相遂宁,许久都没有睁开眼睛。
可相遂宁明白,蓝褪活过来了。
他的身体是温热的,他的呼吸是温热的,他身上的药味是温热的,他的汗味,他嘴边的血腥味……
他的头发缠绕着相遂宁的头发,他的脸贴着相遂宁的脸,他的喉咙一动,声音又又轻,是贴着她的耳朵的。
这声音软绵绵的,也像虫子,这虫子钻得相遂宁的耳朵也痒痒的,可她的心里是那么安稳。
“相姑娘……是你吗?”
“是我。”
“相姑娘……是你……真好。”
“你没事就好。”
“我以为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