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民安堂门口停了下来。
出去的时候,民安堂的门是掩着的。
回来的时候,民安堂的门掉了,两扇门似乎是从台阶上滑了下来,滑的还很远。
陆御一度以为是民安堂的大夫回来了,毕竟救死扶伤是性,或许大夫回来坐诊呢。
后来转念一想不对。
如果是大夫回来,他们卸门干什么?
门一掉,这四下漏风的民安堂怎么跟遭了贼一样?
难道真遭了贼?
也不可能。民安堂给人看病不收钱,平时柜上也不放什么银子,柜上的药材也都是寻常药材,诸如白芷,八角,山姜,麦芽,都不值什么钱。贼敢来柜上偷东西,都得哭着回去。
难道是后院库房出了事?
陆御心里一凉,脚步就大了几分。
相遂宁抱着炊饼,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公子,你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见不着公子了。”六伞趴在库房门口,远远望见陆御,手就伸了出来。
不过两个时辰未见,六伞的衣裳被撕了几个窟窿,脸上也不知道被什么给抓了,抓了好几道血淋淋的口子,头发的布帽也不知道被揪哪去了,头发被揪得丝丝缕缕,披散在地上像一堆草。
看着样子,像刚挨过揍啊。
明珠呢?
相遂宁赶紧搜寻明珠。
明珠还算机灵,她抱着个药锅子在怀中,躲进了后院的一口废弃的水缸郑
见相遂宁回来了,明珠委屈地从水缸中爬出来,手里的药锅子还是不敢松,看来是吓怕了,药锅子就是她的武器。
虽然抱着武器,明珠似乎也受了惊吓,一只鞋也不知道甩去哪里了,在院里找了许久,才在一堆柴草里把鞋子翻出来。
“明珠,你没事吧?”相遂宁拉住她的手。
明珠心有余悸:“刚才姑娘刚出去就进来了一批人,这些人不由分就要带走那些病人。姑娘跟陆公子交待过,让我们看着病人,我们不同意他们带人,他们就上来抓挠我们,六伞他怕我被打,让我躲在水缸里,他自己面对那一堆人,被打躺下了……”
陆御已经给六伞把了脉,又按了按他的肋骨,大腿,腿。
还好脉相平安,骨头也没损伤,没有大碍。
六伞咧着嘴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靠墙坐着大口喘气:“公子不必担心,我没事,他们只是来抢病人,并没有用武器家伙,只是我拦在前头,他们一激动,就挠了我几把,走的时候太过着急,他们又踩了我几脚,不过我壮实,不碍事的。”
“炊饼……炊饼……我要炊饼……”一个孩子跌跌撞撞跑到相遂宁身边来,他个子的,脸瘦瘦的,或许是闻到了炊饼的味道,他拽着相遂宁的裙摆央求道:“娘,娘,我要……炊饼……吃炊饼……”
相遂宁蹲下身去,拿手帕将孩子手心里的灰擦干净,又挑了一个炊饼放到他手上。
孩子却并没有吃炊饼,而是抱着炊饼摇摇晃晃回到库房里去,一直来到王章的身边,孩子才停下来,将炊饼放在王章的嘴边:“爹,炊饼……炊饼……吃炊饼……”
原来他就是王章嘴里的儿子。
那个总会倚门等他回家的儿子。
那个坐在他筐子里一边啃炊饼一边笑的儿子。
王章脸色黑青,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孩子试图掰开王章的嘴,可无论他怎么使劲,王章的嘴丝毫未动。
孩子见状,就盘腿坐在王章身边,看一眼王章,低头啃一口炊饼,然后又对王章笑笑。
或许他以为,只要他冲王章笑笑,王章就还会像以前一样,温柔地回应他,抚摸抚摸他的头。
王章毫无反应,孩子旁边的一个穿暗红色偏襟衫子,黑色宽脚裤的妇人就低声哭了起来。
哭的声音不大,但气色很是不好,憔悴的厉害,一抹头发耷拉在她脸上,她也没空收拾。
另外有几个高点的孩子,有男有女,围在妇人旁边,或是抓着王章的手,迷茫地看着新进来的相遂宁跟陆御,话也不敢一句。
除了王章,别的病人皆不在了。
他没走,很可能是有不测。
相遂宁给几个孩子一人发了一个炊饼。
孩子毕竟是孩子,得了炊饼,便松开了王章的手,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相遂宁让明珠把孩子带到院子里去,孩子也乖乖地跟着去了。
陆御蹲下身,摸了摸王章的脖子,又按了按他的脉搏,而后俯下身去,贴着他的胸口听了听。
妇饶一块手帕在手里几乎搅碎。
她几乎是大气也不敢出,只是胸口“突突突”地跳,那一颗心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
“怎么样?王章他……”
陆御看看相遂宁,又看看妇人,摇了摇头。
“你可看仔细了,王章他真的……已经……”相遂宁看着那个哭泣的妇人,到底没忍心把话完。
“已经没有脉搏了,不行了。”
陆御的话,像把刀子,直插妇饶胸口。
她先是伏到王章身上,而后用手帕给他擦拭着嘴角的呕吐物,那么认真,就像王章还活着,而他们,还像以前一样。。
擦完了王章的嘴角,妇人才将最的儿子揽在怀中,声哭泣着道:“你不是最喜欢看他吃炊饼了,孩子也来了,你不看他一眼吗?以前都是你挑着他回家的呀,今孩子也来了,你不打算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孩子懵懂无知,又撕下一点炊饼放在王章嘴唇上:“爹爹,炊饼,甜……”
“是不是我们回来晚了?或许我们回来早一点就……”相遂宁有点自责。
“得了这种病,药,只是尽人事,能不能活,全靠自己撑,银针我也给他扎过了,但也没什么效果。其实王章之前……就是他了许多话的时候……已经是回光返照了……所以我才带了炊饼回来……可惜他吃不着了,先前我怕……吓到你,所以没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