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转头,低声告诫“不要说话”
他立即抬起两只大手紧紧捂住嘴巴,眼神透出一种仿佛做错了事般的情绪。
这话在老财夫妇耳里却是变了味道,二人很是满意,再偷听了一会儿,走到堂屋中间去看电视去了。
落后的山村里电视机还是老式的黑白电视,小小的12英寸,用锅型的接收器,根本收不到几个台。
堂屋里朦胧晦暗,只有电视机里忽明忽灭的白色光芒映射在室内,向来连电视都不常开的老财家,往日这个时候早已经睡下。
夫妇二人虽说是看电视,注意力却更多专注在儿子的房间。
而另一间房,大宝今日跟妈妈睡,这个家庭,唯一安稳入睡的,只有这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孩。
姜花枕着手臂躺在儿子的身旁,粗粝的手一下一下轻柔的抚摸着他的背,思绪却是飘在两墙之隔的‘小叔’的房间。
担忧、焦虑、不安,心中五味杂陈。
夜深了,翘翘的房间也熄了灯,老财夫妇顶不住困意,关了电视回房去了。
黑暗里,轻微的鼾声此消彼长,不懂人心险恶、现实也有丑陋的翘翘与大宝一般,睡得香甜酣然,可身旁的她呢?
坐在床的另一头,与他隔着一米多的距离,灰暗的室内只有她的眼睛,漆亮闪烁,不知疲倦地看着眼前什么也看不到的黄泥砖墙。
灰暗的空间看不清她的面容神情,只有一张轮廓,隐约成形。
耳边鼾声入耳,她维持这样的姿势不知坐了多久,终于动了动,抬起一只手来,在空中缓慢而熟练的比划着什么。
横撇、竖钩、提、竖弯钩,而后又移到稍开一点的位置,横、竖、撇、点,横、竖、撇、捺。
一笔一划,认真细致!
除了她自己,无人知晓她在黑暗里写下的是什么!
数百公里之外的孔家,与她一般难以成眠的,还有他!
凌晨12点多的夜晚,他尚在书房,没有工作、没有作画、同样也没有看书,只是那样坐在椅子,任凭香烟在指间燃烧。
屋内留了一盏晕黄的落地灯,灯罩是镂空的双叶,虚幻缥缈地映在雪白的天花板,像孤独、像落寞的形状!
原来情绪,是有形状的!
他瘦了,俊逸的面孔越发的立体,看去鼻梁比原先更高了。
样子变了,连一个人的气质,也会随之悄然改变。
他从前清冷,可温暖不时会从眼睛里跳出来,淡淡的,有他的温度。
可彼时,清冷浓重,暖意消融,那一双漆亮的眼睛掩去了很多色彩,里头装着孤寒,孤寒衍生出忧伤,忧伤又与思念为伴——他变了!
指间的烟氤氲出灰白的烟雾,直到燃烧殆尽,觉察烫手,他才丢进了烟灰缸,拿起烟盒与打火机起身出门。
关客厅的大门,他走下楼梯,这么晚的夜,不知他要去哪里。
下到车库,开了车锁,他弯腰了车,坐在驾驶座,却没有发动引擎。
车辆的前头灯开着,照亮车库外头邻居栽种的花卉,一株株开得鲜明绚丽,充满生机!
修长的指掀开烟盒,他抽出一根烟,放到嘴边点燃,胡茬若现,满身清寒,可纵使这般模样,也淡薄得如此好看!
打开车窗,他独自一人在深夜里吞云吐雾,而后转过头,看着空空如也的副驾驶,烟雾稍稍模糊了他的眼神,只觉讳莫如深,辨不清里头蕴含的情绪。
寂寥的夜偶有几声犬吠与他为伴,他似乎是出了神,只静默着,目光从未离开身旁的座位。
——他的发泄,无声又无息!
这个夜里,藏着多少个夜不成寐的人?
翌日晌午,老财夫妇从地里回来,放下锄具,吃过中饭,老财开了开柴房门,往里头瞧一眼——发现那女人正躺在床睡觉。
便重新锁了门,前脚刚一进堂屋,就被里头走出的老伴拉过,一脸隐晦的笑。
“怎么了”莫名地问。
“血”老财婶掩不住嘴角得意的笑。
“什么血”
“被单有血”
愣头愣脑的老财一时间脑子没转过来。
“你跟我来”干脆拉着他直奔儿子的房间,指着凌乱的被子面的一块血渍。
“看到没”
老财定睛一看,脸色微变,从惊喜到质疑。
“翘翘呢”
“姜花说跟阿鸿还有其他几家孩子山捡柴去了”
“等他回来再问问”相比脑子一根筋的妻子,老财还是多了些精明。
“我是女人,我能不知道吗”
话是这样说,不过还是听丈夫的等儿子回来再仔细问问。
二人休息了半个钟头,很快又抗起锄具跟农药喷洒箱出门去,直到当天6点左右才回来。
一如这几日,为初跟在姜花身边做各种粗的细的家务,翘翘则跟在她的屁股后面,手里拿着山摘的野果。
“媳妇,还吃吗”
那不知是什么果子,为初先前吃了一个,酸涩不堪,摆摆手不想再吃。
老财进到厨房刚好见到这一幕,开口喊来儿子“翘翘,过来”
转了个头朝门口看去,翘翘又转回去跟为初说“媳妇,你等我一下哈”
然后喜滋滋的奔向父亲。
老财看着自家儿子这样高兴的神情,往后面洗碗的为初看去一眼。
父子二人进了的房间,老财婶在里面等着。
“怎么了”儿子主动问。
“翘翘,这是什么”指着床单的血迹,老财婶问。
“血啊”
老财反问“谁的血”
“媳妇的”
“你媳妇怎么会流血的,受伤了吗”
“我不知道,媳妇说是我弄的,然后她就流血了”
夫妻脸浮现喜色,继续追问“你们昨晚干什么了”
“打架呀,你们不是让我跟媳妇打架吗”
“怎么打的”
也不是老财不信,只是这儿子毕竟是傻儿子,谨慎一点总没错。
“我压着媳妇,媳妇喊疼,我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