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本来梳的整齐的头发,在磕头的时候,落下来几缕扫在眼睛上方,不仅气度不减,还愣是增添了三分不羁与桀骜。
只是当雍姞的目光一一扫过这灵堂内所有人,却带上了一些茫然,紧接着他忽然停了下来,所有的情绪都像是按下了暂停键,整个人从外面看上去,就好像被抠了电池的数码宝贝一般,呆立不动了。
良久,一阵风刮了进来,将他吹的回了神,这一回,他再次看向披着白布的棺材时,才发现眼前这具棺材后面,竟然还有两个规格相同的棺材。
雍姞胸口急促的起伏,他先是急切的奔到那两具棺材前,却又忽然停下来,久久注视着那两具新添的棺材,好半天才问了一句:“只剩我了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雍姞慢慢走到棺材跟前,低着头微微颤抖,显然已是忍耐至极,他那双本是玩箫弄玉的修长优美的手,此刻青筋暴起,颤抖的抚着华贵的棺木,伤心欲绝。
随侯一国之君候,都会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准备好自己以及长辈的棺材,因此这些棺材的用料极致考究,不仅要体现棺材主人的身份,也能看到棺材里这人的平生喜好。
他极力平稳呼吸,修长的手指慢慢抚摸过棺材上的雕花以及刻字,一边摸还一边念,直到他摸到墓主人的名字时,才停了下来。
不用看也不用问,谁躺在里面,他脑中一片空白,心口却像被万箭穿心,眼前洁白的丧幡,在黑色木梁的衬托下,显得尤为刺目,他早已想到会有这个可能,从太庙出去的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害怕,自己的祖母和母亲会跟随父亲一起离去,他也一直在思考生存或者毁灭,这个让他两难的问题……
想到归想到,可现实活生生呈现在眼前时,却又有另一番体验,他眼前的物件虚虚惶惶,一阵黑一阵白,心底到脑里泛着点点麻意,一路席卷整个身体,让他几乎站立不住,摇晃了几下后,总算借着棺材的支撑没有倒下去。
他不得不闭上眼缓一缓,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眼中全是朦朦胧胧的湿意。
冷静许久,将目光从房梁上收回来的时候发现,两具棺材后面的还有二十二具小棺材……
这一回他真的再也绷不住了,眼泪颗颗滚落,他知道在仇人面前哭,就是一种懦弱的表现,可是看见这些棺材,仿佛终于打开了心里拿到堤坝,满腔心酸泛滥的洪水倾泻而下,全是他的痛和恨。
不曾想,这些养在侯府的女人们,在他眼里从来都是蝼蚁一般的存在,她们仰仗着自己父亲或悲或喜,那一张张曾令他讨厌的脸,现在竟全部在他眼前掠过,一时间竟有些想不起来她们究竟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想不起来又有什么关系?现在,她们全都随着父侯而去……原来这些被他看不起的女子,竟也有忠贞大义……
走过一圈,再次来到随侯棺木之后的两具并排着的棺木旁边,雍姞停了下来,他额头轻抵在身前的棺木上,一两滴水痕,从棺木上滑落……
灵堂里落针可闻,极力压抑的哭声滚动在喉头间,闷声半晌,雍姞才抬起头,众人见他脸上伤心欲绝,形容凄惨,心中都有些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