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以为搞个副教授就到头了,这么混下去,混到退休可以了。副教授虽然有个“副”字,不好看,不好听,但是,没有人喊副教授为副教授,都是喊教授的。所以,宋明阳评上副教授就不想干了,除了上课,就是喝酒打牌,偶尔也去外面讲讲学,忽悠学术圈外面的人,骗点小钱花花。
日子过得很滋润,眼看着比自己年轻十岁八岁的同事都陆续评上了教授,自己就要以副教授的职称退休,宋明阳又心有不甘,决定再拼一把。宋明阳再拼一把,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自己的老婆王敏最近经常在耳边说,她见到教授的老婆没面子,她要当教授的老婆。
看看学校晋升教授的条件,宋明阳发现自己缺两篇论文,其中一类论文一篇,二类论文一篇。这么多年都混掉了,想写出来两篇豆腐块都感到困难了,更何况两篇高质量的论文。论文就算能写出来,往哪里投又是个问题。想到这些,宋明阳脑袋都大。好几次想放弃,可是,看到老婆督促、幽怨的眼神,他就没有了放弃的理由。
一
既然凭自己的本事别说要发这两篇论文,就是写出来都几乎是不可能的,宋明阳想到了同教研室的刘自信。刘自信跟他是大学和读硕时的同学,毕业后又同时留校,按理说关系应该不错,就因为刘自信早已是教授了,宋明阳感到不自在,慢慢地疏远了刘自信。现在忽然要找刘自信帮忙,宋明阳无数次给自己打气,都不好意思开口。
王敏给他出了个主意,叫他请教研室的同事聚聚,把自己喝多,喝多了就好意思了。聚会那天,一向酒量不大的宋明阳主动出击,三番五次向刘自信敬酒,硬是把自己灌醉了。在宋明阳看来,醉酒是一种需要,酒话说出来,是真是假、信与不信就看跟谁说,就看怎么理解。
饭后临别,年轻的同事要送他回家,他坚决不同意,指名道姓要刘自信送,说他和刘自信兄弟一场,刘自信把他送回家是必须的。刘自信感到宋明阳有话要说,就说:“我来送老宋,你们年轻人就不要跟我争了。”
宋明阳见只剩下他和刘自信两个人了,就边走边跟刘自信诉苦,说自己一大把年纪了还是个副教授,在院里被年轻人瞧不起也就算了,在家里还被老婆瞧不起。老婆逼他写论文,他都不想回家了。刘自信没理解宋明阳的意图,就劝道:“职称这玩意儿,不要太在意。到我们这个年龄,保重身体、开开心心最重要。”
宋明阳继续诉苦道:“你是教授,你老婆仰视你,恨不得把你供着,你可以开心。我开心不起来啊,老婆整天唠叨,我能开心起来吗?”刘自信被宋明阳的话给堵住了,一时找不到话说,便拉了拉他的手臂防止他跌倒,宋明阳以为刘自信听懂了自己的意图,说道:“老同学,你说说看,像我这样五十好几的人了还有希望吗?我是说评教授。”
刘自信误以为宋明阳说的是酒话,没当真,就说:“我看行,就看你怎么做。你功底很好,咬咬牙,拼一把,没问题的。”宋明阳酒醒了一半,反过来拉住刘自信的手臂说:“多谢老兄鼓励。我看了文件,还差两篇论文。如果论文能写出来,还请老兄多指点,多帮忙。”
毕竟是老同学,有感情在,刘自信热心地说:“放心,我尽力。需要用到我的地方尽管说,拜读你的大作,我还能增长增长见识。”宋明阳被刘自信的热情所感动,说道:“有兄弟在,没有干不成的事。我这就回家把书房打扫打扫,把躺在书橱里的书请到书桌上好好看看,我就不相信我找不到两个选题,写不出来两篇好论文。”
刘自信把宋明阳送到楼下,在回自己家的路上若有所思,把刚才自己同宋明阳的对话理了一遍,清醒了些,才觉得宋明阳醉是醉了,酒醉的时候说的话并不是酒话,是有套路的。再想想宋明阳结婚以来因为怕老婆从来没有请过客,同事、同学聚会能推就推掉,这次破天荒主动请客,一定有原因。这个原因就是要自己帮忙。“怪不得非要我送他。”刘自信在心里说,更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一餐酒、一顿饭就给自己惹上了事,刘自信又一次感叹自己性格中的弱点太明显了,很容易激动,很容易激动就很容易上钩。“不过也没关系,不就花点时间给他看看论文、提提意见吗?”刘自信安慰心疼的自己。
刘自信老婆柳树看到刘自信耷拉着脑袋回家,就说:“是鸿门宴吧。我说是鸿门宴,叫你不要去,找个借口推辞掉,你偏不听我的。果然被人家算计了?”刘自信遮掩道:“你们女人就是大惊小怪的。就是喝个酒、吃个饭而已,没有别的意思。”柳树笑道:“我看没这么简单。你撒谎都不会撒。”刘自信也笑了:“我不会撒谎,你就不要问了啊。”
柳树说:“酒后吐真言,我就是要问。宋明阳到底找你做什么?你老实交代,我给你倒杯茶;不老实交代,叫你今晚睡沙发。”刘自信说:“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叫我给他改改论文。”又趁着酒劲吹牛道:“写论文对我来说就像吃饭拉屎一样简单,而且是自然的生理反应,不需要动头脑的。改论文更是小事一桩、小菜一碟。”
柳树说:“你嘚瑟吧。等嘚瑟完了,酒醒了,就受罪去吧。你不看看看你头发白了多少根?跟我出门搞得像老夫少妻似的。”刘自信说:“我看起来老,功夫在。”
柳树说:“拉倒吧,你。你做个爱都要关灯,酒喝多了就学会耍流氓了啊。说正经的,宋明阳都五十好几了,过几年就退休了,怎么现在要搞科研了?就他那样还想混个教授?”刘自信说:“不甘心吧。我们这一拨人中就他一个还是副教授,年轻时不觉得,到老了有个比较的心理。还有,年轻人都走到他前面去了,在院里也说不上话,失落感就出来了。”
柳树说:“有的时候落后一步就是落后一辈子。现在想起来搞教授,迟了点。就他那水平,写出来的东西投个普通期刊都够呛,别说一类、二类的期刊了。他又不在学术圈子里混,更难。”刘自信说:“这是他的事。我只管给他改论文。后面,他该怎么做,那是他的事,我们不必多情,也管不了。”
柳树说:“你说话算数啊。对人热心是好,对人太热心就是给自己添麻烦。”刘自信说:“知道了,我自己有几斤几两心里面还是清楚的。我心里面的这杆秤不仅是用来称别人的,也是用来称自己的。”
柳树说:“不要自我膨胀。不要称别人的时候扣称,称自己的时候假装看错了称,称多了。俗话说人贵有自知之明,就是这意思。”看到刘自信醉得厉害,迷迷糊糊不想回话,柳树又说:“好了,好了,不说了,洗洗脚睡吧。”刘自信听到“睡”字,一歪头,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柳树推刘自信道:“叫睡就睡,没见过你有几次这么听话的。脚不洗了,到卧室去。”说着连拉带拽,把刘自信拉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