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会上,王院长以熊辉的病为开场白,而不是像往常一样直奔主题。在大家的惊讶、惋惜中,王院长乘势进入正题,介绍这次职称评审的情况。大意是:院里两个教师申报教授,学校只给了一个指标,他虽然据理力争,也没用,大家看怎么办;院里三个教师申报副教授,学校也给了三个指标,这好办,只要都合格,排个序报上去就行了。
听完这番介绍,连小魏都明白了王院长开场白的用意。短暂的冷场后,王院长说道:“按惯例,先审查申报材料的真假,当然,这假不了,论著都是原件,项目批文虽然都是复印件,但是,文科处那里能查到,材料报到学校,文科处还会协助审核的,应该假不了。再说,小魏很负责,把这些材料都初步审核过了。我看,材料审查这一关就过了。第二步是对照学校文件,看看他们是否符合申报条件,都符合的话,就进入第三步,推荐人选。”“文件还是过去的文件,没有变。”王院长又补充道。
在大家埋头看材料的时刻,王院长感到空气似乎凝固,看了看坐在他左边的徐院长,徐院长也正好转过脸看他。该是自己出场的时候了。茶很烫,徐院长装着喝了一口茶,深深地咽下去,说道:“材料我事先大致看了下,都不错。尤其是我们三个申报副教授的青年教师,科研成果都很棒,远远超过学校的要求。”说到这,他停顿下来,又假装喝茶,想借此调整一下,想着下面该怎么说。忘了茶是烫的,居然喝了一大口,烫得他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最后还是吐了出来,轻声说了句“太烫”,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责备。小魏的脸红了。王院长为了活跃一下气氛,也是为了给自己减压,调侃道:“小魏脸都红了”,弄得小魏的脸更红了。院里只有王院长隐隐约约知道,小魏暗恋徐院长。
奇怪的是,没有人接茬。大家都不像平时开会那样随意,这是王院长料想到的,但是,气氛这么紧张,是王院长始料未及的。
话说了一半,因为一口茶,更打断了思路。硬着头皮,徐院长继续说道:“两个申报教授的教师的材料也很过硬。熊辉不容易,今年五十九了,好不容易凑够了材料,这次没戏的话,以后就没机会了。”王院长适时接话:“明年,人都不知道可在了。”
看着大家不吱声,王院长趁着大家还没反应过来,面子上也不好反对,就继续说道:“既然大家都没意见,教授这边,就报熊辉吧。小魏记录下来。接下来就是给申报副教授的三位教师排个序,大家先看他们三人的材料……”
这时,洪教授打破沉默,说话了:“申报教授的事,我们还没议呢,怎么就通过了?这有点草率吧。”
洪教授是院里唯一的资深教授,性子也比较直。王院长只得说:“我看大家都没有说话,就以为大家都同意了,默认了。既然洪老师有话要讲,请讲。小魏记一下。每个老师的发言都记下来。”
接下来就是洪教授的长篇大论:“评职称,对每一位教师来说都是天大的事。大家靠这个职称养家糊口,靠这个职称获得学校的认可,靠这个职称维持脸皮,因此,都希望公平。我们当初申报教授、副教授时是什么样的心态,不会都忘了吧。公平最重要。在综合条件差不多的情况下,照顾老教师,照顾身体不好的教师,可以理解,我也是赞同的。但是,熊辉跟小夏比,差得太多。文件上要求主持一个二类项目,小夏主持了一个一类项目、两个二类项目,熊辉就主持一个二类项目,而且还是教学项目。我不是看不起教学项目,教学项目竞争力度小,这是事实吧。文件上要求以第一作者身份在二类期刊发表论文六篇,或者发表五篇,另加一本学术著作。小夏发表十篇,另外,她还有两部学术著作。熊辉就五篇论文,就一本书,还是《中国现代诗歌欣赏这种通俗读物,根本算不上学术著作。可以说,熊辉是不符合条件的。把小夏拿下来,我是于心不忍。”
王院长怕别的教授跟着提意见,赶紧回应:“熊辉的条件跟小夏比是有差距,而且差距不小。相信大家也看到了。关键是,他这不正在病床上躺着在吗?眼巴巴盼这个教授啊。说不定评上教授,一高兴,对病情大有好处呢。我们这也是在做善事。学术以外的因素有的时候不能不考虑。”
洪教授反驳道:“评职称是件严肃的事,学术是放在首位的,准确地说,学术是唯一的标准。我们又不是慈善机构,就算是慈善机构,也不能救一个本不该救的人,而去伤害一个本来无辜的人。再说,我们也不能违背游戏规则,不能违背道义和良心。”
看到洪教授极力反对,胡教授说话了:“院里推荐上去,也不是打包票的。到学校还要评,还有竞争。摸着良心说,熊辉的那本书能算学术专著?学校的职称评审专家都是傻子?看不出来?把熊辉推荐上去,等于浪费一个名额。我们推荐上去的人,最终没评上,院里其他教师怎么看我们?小夏又该怎么想?希望院里慎重考虑。”
胡教授跟熊辉同一个教研室,又是老乡,平时在一起喝酒、打牌的次数不少,按理说关系不一般。胡教授兼任厅级重点研究中心的主任,在研究中心的项目申报方面对熊辉也是多加关照。熊辉虽然比胡教授年长,但是,明眼人都看出来,熊辉就是胡教授的小兄弟。说句不好听话,就是小跟班、小跑腿子。王院长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胡教授于情于理都应该支持熊辉啊。话又说回来,胡教授也不是个十分正派的人啊,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正派、这么大义灭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