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携两篇论文访学归来,可谓大获全胜,宋明阳要向刘自信表达谢意,刘自信反过来要给宋明阳接风洗尘,结果是刘自信请客,宋明阳带酒。
刘自信说:“我跟你说去访学,你还不去不去的,去了有好处吧。钱也省了,论文也解决了。等着评职称的通知,把材料往上一报,教授就到手了。”
宋明阳说:“都是兄弟,我就不说谢你了。没有你鼎力相助、指点迷津,我宋明阳至今还在黑暗中挣扎,最后被黑暗所吞噬。”然后心有余悸又深有感触地说:“这次访学可以说是大开眼界,长了见识,知道了高手过招,招招不见血,稍有不慎,一招毙命。我们院里的内讧在高手看来小打小闹都算不上,还被嫌弃。”
刘自信说:“你访个学,见了大世面,长了大见识,说话都抒情加哲理了,搞得我听得都吃力了。原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讲的就是你啊。你周老师的研究院就几十号人,不搞学问,天天刀光剑影的,杀人啊,难怪你周老师倒下了,被篡位了。”
宋明阳提不起精神,说:“你不要挖苦我,我到现在想起访学所经历的事都不寒而栗,至于我遭受的屈辱,我这辈子都不想再提起。师门中人看我走后门发了两篇论文眼红,他们哪里知道这里面包藏了多少说不出口的辛酸血泪。我要是有心脏病,估计都回不来了。讲到周老师我就心疼,虽然我跟他没有什么感情。他不是不慎,是被算计了”
刘自信说:“以他的功力能被算计,就是不慎,就是大意了。”宋明阳就把访学期间所经历的事统统讲了出来,最后说道:“兄弟之间,我不怕你笑话,就是以你的智商,也应付不了三两招的。”
刘自信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就等着享福吧。讲到你周老师的冤屈,我突然想起来了,昨天网上传言,那个黄主编也被双规了,赵编辑被免职了。这研究院也够脏的,真该好好整顿了。”宋明阳惊出一身冷汗,说:“是网上传言,还是确有此事?我走的时候都没听说。不会是恶搞吧?”
刘自信看宋明阳表露出紧张情绪,就说:“管他真的假的。你周老师进去了,是真的,跟你有关系,后面这两个人都是害你周老师的人,抓起来也好,只可惜那个姓赵的仅仅是免职。”宋明阳说:“刚才我没好意思讲出来,周老师出事后我跟了赵编辑,又成了赵门的人。涉及赵老师,我能不急吗?我来查查真的假的。”
刘自信说:“无风不起浪,传言传传就是真的了。就是真的,他们院的网站也不会这么快发布,丑事能拖一天就一天。”宋明阳神色凝重,用手指在手机上捣鼓了半天,吐出两个字:“真的。”
刘自信说:“你跟谁谁倒霉,丧门星啊。你以后要离我远点,不要把晦气带给我。我不是官,没有免职、撤职这些东西挡一下。我要出事,直接被赶回家。”宋明阳没理睬刘自信,说:“黄主编,没打过交道,我不好妄加评论。其实,周老师、赵老师都不是什么坏人,真正走进他们内心,都还是有善意的。有的时候是位置、环境让好人变坏。”
刘自信说:“你可是真‘走心’了啊,罔顾事实,为老师说好话。除了位置、环境,更主要的是内心,心里不贪就没事。你看我不贪,我就在这跟你喝酒;要是贪了,保不准就进去了。”宋明阳打趣道:“你不是不贪,是没有机会贪。给你机会,你嘴张得比谁都大,手伸得比谁都长。”
刘自信说:“也是。我两袖清风,不为所动,是因为对方送的东西吸引力不够。”宋明阳有所感触,说:“还是我们这些身处学术底层,无权无势的人安全,想犯错都没机会,有事没事能聚聚,能讲实话。不想职称的话,活得也轻松自在。”
刘自信说:“喝个酒都喝得不痛快,又讲职称了。论文够了,年龄又这么大了,说是评,不就是走个过场吗?哪个评委好意思不投你票,都是熟人。”宋明阳不无担心地说:“别的我都不怕,就怕论文外审。匿名评审,是一道关,找不到人打听。”
刘自信说:“我们院的教师评职称,没有一个倒在外审这一关上。你不要怕,都是圈子里的人,都是劳苦大众,那些个专家不会为难你的。”宋明阳说:“我五十八了,就最后一次机会了,没有下次,评不上就跟教授拜拜了。我当然担心。”
刘自信打岔道:“喝酒,只讲酒话,不讲与酒无关的话。”宋明阳说:“你别打岔。给我讲话的权利。如果不是在咱们这种死不死活不活、讲好不好讲差不差的学校,搞个副教授我就心满意足了,前些年就是这么想的。到老了,想搞个教授,真怕搞不成,成笑柄。”
刘自信正说着“不会的,不会的,你不要太消极”,关院长的电话来了。借着酒劲,刘自信叫道:“喝个酒都喝不安,院长大人这大晚上的打电话给我,算不算扰民。”
关院长一听说刘自信是在喝酒,就知道身边有人,便提高大嗓门道:“跟哪些人在逍遥?有事就找我,喝酒就不带我。”刘自信预感有事,就说:“就几个朋友,你都不认识,带你来怕你端着院长的架子,不自在。”
关院长说:“我在办公室,看你办公室黑灯瞎火就知道你出去潇洒了。这样吧,九点之前能结束的话,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有件事要找你商量,急事。”刘自信知道电话里不好说的事一定是大事,而且不是什么好事,就说:“那好吧。喝个酒都被你催命鬼一样催着。”
宋明阳听出是关院长的声音,不便过问,就说:“老关这么晚找你,肯定是有急事。我们把杯里的酒喝掉就不喝了。”刘自信故作轻松,说:“我就平民百姓一个,他大领导找我能有什么屁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