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再一次找刘自信帮忙，宋明阳死活开不了这个口。有几次，宋明阳走到刘自信工作室的门口都没有勇气敲门。王敏看他不是个干大事的料，心里发急，就说：“你喝点酒吧。我说过，酒壮怂人胆。成功的经验是可以复制的。”宋明阳说：“胆子是有的，就是面子上过不去，毕竟找过人家一次了。再找人家，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无耻。”

王敏说：“成大事的人没有一个在乎面子的，你不要动不动就面子、面子的，你的面子不值钱。你在刘自信面前没有了面子，当上了教授，在别的人面前有面子，这面子就找回来了。”宋明阳十分诧异，说：“你没读几天书，平时从不进我的书房，哪里学来的这么多歪理？”

王敏得意地说：“就你看书能学到知识，我看电视、玩手机就学不到知识了？我是从宫斗剧中学到的。宫斗剧中，最后报仇雪恨的、夺得皇位的，都是厚颜无耻的家伙，那些个在乎面子的，都成了刀下鬼、枪下魂，临死前都后悔当初没心狠手辣。”宋明阳说：“你中毒不浅。就差要用宫斗剧那一套对付我了。说点正经的、有用的好不好。”

王敏说：“你求过刘自信一次了，一次也是求，十次也是求，不如再求一次，反正你在他面前没面子了。”宋明阳说：“理是这个理，说到做不到。搞得像破罐子破摔，自己都觉得下贱。”

王敏发火了，说道：“你一会儿无耻，一会儿下贱的，讲得这么辛酸啊。我可没把刀架在你脖子上啊。你自己的事自己决定，从今往后我不过问，你也不问我，好吧？”宋明阳不由自主地怂了，说：“再找一次刘自信。我就破罐子破摔吧，摔烂了重新回炉，又是一个光鲜亮丽、经久耐用的好罐子。”

王敏禁不住笑道：“我看你好的学不会，坏的不学就会。一不小心成了段子手了。你不如干脆去当网红得了，赚钱多，还不要求人。”宋明阳说：“我就这一招鲜，没等到红就绿了。能红，我不会浪费这大好机会的。”

王敏说：“我是臭你的，还当我送你的。听话不听音，装傻还是真傻啊。别说老年痴呆吓我啊，我伺候不了你。”宋明阳顺口说道：“不管是真傻还是假傻，都给你教训傻了。想叫我老年痴呆，早着呢。你赶不上。”

王敏说：“你讲话过没过脑子？我赶不上，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私下里一直在算计我早死啊。”宋明阳自知闯了祸，说：“随嘴讲的，逗你开心的，你不要计较。”

王敏说：“我开心个屁。你咒我死，我还开心，你当我是真傻子啊。”宋明阳说：“大人不记小人过，我说错了，我混账，我承认。可以了吧？”

王敏说：“不跟你打嘴仗。没意思。言归正传，我们刚才说什来着？说求刘自信是吧？我觉得这事宜早不宜迟，现在就去求刘自信。”宋明阳说：“又回到正题上了。喝酒那一招这回真是不能再用了。我们教研室的几个同事估摸着都猜到了我那一次请客的目的。”

王敏说：“不请同事喝酒，你自己喝酒啊。酒壮怂人胆，我说过的。胆子大了，面子就不顾了。”宋明阳说：“我一个人在家喝酒，没气氛，也喝不下去啊。我又没酒瘾。”

王敏说：“喝个小酒都灌不醉自己，你就这点出息啊。自杀的人都敢杀自己，你醉自己比自杀还难吗？”宋明阳说：“你不要拿这话刺激我。我晚上睡觉会做恶梦的，做恶梦会减寿的。不乱扯别的了，今天晚上就喝，先预演一遍，看看能不能把我自己喝醉。”

王敏说：“我陪你喝，保证把你灌醉。不是大醉，是微醺。头脑不糊涂，又忘记脸皮的那种醉。”宋明阳说：“你讲话就是不中听，挖苦人的那种，你就不能说有点醉意吗？诗意一点行不行？”

王敏说：“好好好，诗意，诗意；醉意，醉意。醉意朦胧。我这就去买酒。”宋明阳说：“买一瓶好一点的，喝多了不伤胃。茅台、五粮液、剑南春之类咱喝不起，买瓶两百块钱左右的吧？”

王敏说：“就你那点小酒量，一小瓶二锅头差不多了。二锅头度数高，好喝不贵，不上头，见效快，还便宜。”宋明阳说：“抠门抠到家了，钱比命重要。你酒量比我大，你一个人就是半斤量了。两小瓶二锅头还不够你润润嗓子。”

王敏说：“我不是真喝，我拿水陪你。夫妻之交淡如水，以水代酒真感情。”宋明阳失望地说：“你不真喝，气氛不够，我喝不了那么多，进入不了实战状态。”

王敏说：“这不是预演吗？你真去求刘自信那天，我保证真喝。你真喝多了，脑子不好使了，我陪你去求刘自信。你有难，我奉陪。”宋明阳说：“你不要乱说。我一个人去丢脸还嫌不够，需要两个人去丢脸啊。”

王敏说：“只要你愿意放下身段去求他，我求之不得。我巴不得你今晚喝过酒就去求。省得预演一次，浪费酒钱。”宋明阳知道这是假话真说，就说：“我们不预演了，你也不搞以水代酒了。买两瓶二锅头吧。”

王敏说：“那你先打个电话给刘自信，问问他今晚可有时间。你就说有急事找他，必须当面说，你们在他工作室见。他家住校外，离学校也不远，散个步就能到。他要是有时间，今晚就喝；他要是没时间，我们今晚不喝，请他另定时间；他要是推脱，你就死缠烂打，嬉笑怒骂都用上。”宋明阳说：“别把在家里不讲理的这些招数都一股脑通通说出来，讲正事，不要出馊主意。”

王敏说：“只要你肯去，一切听你的。”宋明阳说：“刘自信家旁边有一个咖啡馆，就约他在咖啡馆见吧，省得他跑一趟。”

王敏说：“去一趟咖啡馆坐几分钟，说几句话，花几百块钱，不值当。”宋明阳想争取一下，说：“这样正式一点，有诚意一点。”

王敏说：“你求人办事，理所当然是正式的，是带着诚意的。什么叫正式一点、有诚意一点，我就不明白了。你们是老同学，几十年的老同学，就像我跟你这样的老夫老妻，几十年的老夫老妻，没必要客套，更没必要在意礼节。注重客套、礼节，同学的情分就假的了。”宋明阳不想让老婆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就说：“说不过你。服了你。我来打电话给刘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