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跋山涉水、栉风沐雨。古震心中焦切,大军日行百里,历一月,终于回到了梁都建康境内。
此一路上,那益州刺史赖国信还当真颇有些门路手段,沿途各州郡县均已备好了粮草,没耽搁大军半点行程。古震于途中大小官吏的吃喝请酬一并回绝,只求速速赶路,早一日启程,便可早一日回到家中。
建康城外十里,按梁律,大军止步驻扎,不得入城。
古震将兵马交托于副将,自己孤身策马直奔宫中。此举亦是律令明文:凡统军之将回都,须得第一时间入朝拜谒,递还圣上御赐的虎符调令。
古震为人严慎,即便是此刻心忧如焚,只想纵马回府一探,但亦绝不敢如此枉顾梁律。
甲胄未脱,朝服未更,只卸去兵刃,古震大步径直入朝。那一身战时铠甲,上面刀枪剑戟的残痕历历醒目,星星点点的血污还依稀可辨,身后系着的猩红披风已是残破支离。
百官早得闻讯,尽在朝堂之上静候大将军得胜凯旋。见着古震风尘仆仆入殿,衣甲之上战痕尤现,各人脸上流露出惊骇佩敬之色。便是只看他的行装,已然不难想象,此番力拒党项,大梁将士历经了何其艰巨的战事。
随后圣上临朝,聆听大将军古震细述半载以来抗击党项侵袭,并最终于彭山一役聚歼党项游骑主力之经过;古震再呈上早已备善的关于战事的奏章。圣上自是龙颜大悦,随即颁旨:晋升大将军古震功爵并犒赏三军,普天同庆三日。
百官纷纷上前,向圣上并古震道贺。圣上兴致勃发,欲当夜于宫中大宴群臣,为古震庆功洗尘。古震心中有记挂,疲于应付,只推说军务未了,且须先行安扎兵马后可再择良日另行庆贺,圣上允诺。他这才借机退下,出得宫中,却是马不停蹄的直奔家中而去。
与满朝人人弹冠相庆的盛况大不同,将军府前门口罗雀,显得异常清冷。
古震推门时,双手竟有些微微发颤。他心中只盼:推开朱门,便瞧见夫人甄氏已安然立于院中,领着一众大小孩儿嬉戏欢笑,迎自己凯旋。
然而期盼终究还是落空了。
庭院中秋叶满地,一片萧索。偌大的地方,只有看门老奴单伯拿着笤帚一下子一下子,佝偻着慢慢清扫。
此外不见一个婢仆,古震想来,应是外出寻人了。
单伯见门开,抬眼望见是古震,瞬时便激动得老泪纵横。他撇下笤帚,只管一路小跑向内院奔喊:
“回来了……老爷……老爷回来了!”
听见单伯呼喊,里院跑出来数人,当先的是个五、六岁的男孩儿。
“爹!”
那孩子飞奔冲来,一把便牢牢抱住他大腿,正是古震数年前收养的义子燕珏。他后面跟着的依次是:长女婉容、次女萱容,还有一个女娃儿,是小女暮容。时年,婉容刚满二十,正是桃李年华;萱容不及金钗之龄;暮容不过是个两岁的孩提。
“爹!”
“爹!”
女儿们亦跑过来纷纷拥住古震。许久未见,加之府中变故,伤心兼思念,所有人皆是眼噙泪水,呜咽啜泣。
过得良久,待心绪稍适平复了,古震看长女婉容:但见她面容憔悴,眼眶乌黑,身形消瘦,显然是许久未好好休息了。
“婉儿,这段时日你辛苦了……”古震强抑心中酸楚,言语间满是心疼与歉疚。
“爹说得哪里话,爹娘不在府中,婉儿自当操持。”
婉容低头拭去眼角泪珠,强自一笑,拉起古震的手,道:“爹快进屋,外面风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