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古震正于营盘大账内查校文书。
彭山一役,梁军聚歼党项游骑主力,余下的党项残部亦仓皇逃离梁境,遁回西北,大梁可谓是大获全胜。
然战事虽休,事情却一点儿没少。
战争本是一箩筐的繁琐事:此番梁军出征,抗击党项,用时几久、交战几回、耗粮多少、人马兵器折损几何;彭山大胜,剿灭党项人数多少、缴获马匹粮资多少;党项侵袭滋扰西境沿线数月,各州郡县人口、财物、牲畜损失明细、战事期间诸地百姓废田弃耕总数……诸如此类繁细数目,虽不必古震亲自去逐一勘察实数,然关于战事的文书最终须呈禀圣上查阅。古震行事向来巨细无遗,这些琐碎事务本大可交付手下参将去勘验,然而他却要亲自过问,一一认真核审。
同时,各州眼下正在为大军征调班师回朝途中所需的粮草。古震虽心系家人,却仍不得不继续在原地耽搁。
“将军,建康传来您的家书。”一名小校手拿信笺迈入账中。
“哦?”古震抬头一笑,颇感惊喜。
其时交通不便,征战于外的将士最盼望的,便是能够收得家中亲人寄来的信笺。大梁西境路遥崎岖,出征半年有余,古震也只收得两三封家信。
“父亲大人安启”,接过信笺,古震看上面称谓。与前两封信笺是由夫人甄氏笔书不同,这封信笺底款落笔之处写得是:“女婉容拜上”。
古震心中笑想:婉容这个丫头片子,竟也知晓给爹爹寄家书了。
内心欢喜,揭开封漆,展开信纸,古震一心要快些看看长女是要跟自己这个当爹的说些什么体己话。谁知通篇阅下,竟是惊得目瞪口呆。整个人怔住当场,实不敢相信信中所言:
“父亲大人膝下:
女婉容跪禀。自父亲奉旨统兵讨伐党项,已历半载有余。度父亲军务繁忙,余等子女当少信以扰,免父亲忧心记挂;然今日家中有变,不得不禀知父亲。近闻我大梁战胜,料战事已缓,故敢将家中之事据实已告,请父亲主持:
本月初十日间,母亲出府游逛,然入夜三更亦未归府。婉容担忧,派府中所有家婢于城中各处便寻一夜无果;翌日早,婉容又告至建康府衙,求建康令孔大人派衙役执画像于城内并城外四郊找寻,然依旧未寻得母亲。往后时日,建康府衙并府中众人日日寻找,但终究未得母亲踪迹,时至今日已逾半月矣。
婉容不敢欺瞒,只得叨扰禀知父亲。祈父亲早日凯旋回京,主持府中一切。
女婉容泣泪叩上”
信末是时日,古震看那日期,已是一月之前寄出的了。结合婉容信中所述,“家变”之期已近两月!
长女婉容的亲生母亲,即古震原配张氏已病故,信笺中言及的“母亲”自是指古震的续弦之妻甄氏。古震万难相信,自己在烽火连天的边塞抗击党项,九死一生;数千里之外的建康城歌舞太平,和风煦日,夫人甄氏一个大活人,竟平白的失踪了!
可是他反复端看那信笺,那上面隽秀的字迹确是出自长女婉容之手无疑。婉容持重沉稳,心思细腻,子女之中属她性格最像古震。古震心知,如婉容信中所言,若非有事,否则断不会写信寄来叨扰尚在行军对战中的父亲。
一时之间,古震心念百转:若婉容信中所述无差,寻遍建康城也找不到甄氏,一介女流,亦不懂武功,怎会消失得如此干净不着一丝痕迹?难道是遇到了歹人?又或……或者是建康城中潜入了党项细作,暗中掳走甄氏以胁迫自己……一瞬间各种可能纷纷涌上古震脑中,他端坐原处纹丝不动,面色铁青,双眉紧锁,脸上阴晴不定。
“将军……”
携信笺进帐的小校见古震神色有异,关切询问。他不知发生何事,但从未见过有人收到家书却是这幅模样。
“速去传益州刺史赖国信来见我!”古震严令道。
“得令!”
那小校领命飞奔出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