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峡山水,水流湍急,山势险峻,两岸很少有供舟船停顿的地方,到处都是悬崖峭壁,绵延不绝,悬崖将水流彻底隔绝开,在舟船上的人甚至连正午当空的太阳也难得一见。
夷陵之战僵持到章武一年六月时,正是三峡江水最为湍急的夏季,顺流而下开往孙吴的都城建业很快,但是迎流而上回到蜀川的江州重庆,那难度可就相当大了。
让这些权贵走陆路回去?那黄权的将军恐怕当到头了!
正因如此,负责水军的镇北将军黄权一筹莫展,君命难违,这些权贵不是他可以随便招惹的,黄权只得挑几队水性和驾船技术最好的船队专门护送他们回程,秭归这座小城里小的不起眼的渔港开始热闹忙碌起来,兜兜转转几天下来倒也把这些爸爸送走了大半。
今夜,终于轮到陈恪、黄蓉这最后一批人。码头边簇拥了一大堆的少男少女,他们自然是来送别陈恪和黄蓉这对小伙伴的,陈恪作为白耳军的总统帅的儿子,这些年在白耳军军二代的圈子里混的风生水起的,不管是出于友情还是巴结陈到的目的,小家伙们都在长辈的示意下前来送行。
“谢谢诸位的热情送别,陈某羞愧,不能与诸位同甘共苦是陈某这一生最大的耻辱之一。”
“陈哥,回了江州可记得要写信给我哦!”张胖不忘提醒他军中伙食的不堪入嘴,“顺便捎点能吃的东西来,干粮难吃死了!”
陈恪一翻白眼,在张胖的肥臀上掏了两下:“军驿建起来是为了递送紧急军情,不是为了给你送吃的,你就别想了,有空自己多去江里抓鱼。”
小姑娘洛洛则拉着黄蓉的手,羞涩道:“蓉姐姐,能不能先别急着成亲,等我也回去了再办酒席?我是一定要参加你的婚礼的!”
这话说的黄蓉小脸一红,陈恪则露出了痴痴坏坏的笑容。
“陈恪,伯母她说怕见到你就舍不得你走了,所以就不来送你了,她让我提醒你,衣冠要整洁、作息要规律、切不可贪嘴,到了江州要听黄夫人的话,不可淘气,不可不守规矩。”
“知道啦知道啦!我已经十五啦!”这么多年来,陈恪一直随父母奔波各大战场,这是他第一次离家闯荡,虽说是去未来丈母娘家,但依然让他兴奋不已。
这下终于没人会催自己早点睡觉了,自己还可以尝尝小叔子送给他的好酒!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嘲讽他当逃兵啦,陈恪一概一笑了之。
众人有说有笑的告别,黄权也登上船呼了口气,只要送走这最后一批,他就可以回到江北大营全力安排防务了,虽然魏军自江北偷袭他的几率很小,但身负军事重任的自己一直滞留后方总是件不好的事,想到这里,黄权的目光禁不住看向东方。
陛下,大汉倾国之战,可就在此一举了!
陈恪也在眺望东方,他想起父亲的话,伸手紧紧握住脖颈上的钥匙,这里藏着父亲隐秘了一生的秘密,就连他们母子也无从知晓。
父亲,你可一定要赢啊!大汉,你可一定要重新站起来啊!
陈恪低语,他募地举起右手,振臂大呼:“大汉万胜!”
若干年后,当陈恪再一次回想起这个夜晚,他一定会后悔自己喊出了这句话,因为如果自己没有喊出这句话,那场大火也许就不会发生。
那一晚,他和很多后来的人一样,失去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
轰!映红了半边天的大火先是自东方的地面直冲云霄,接着便化为如火的流星,从万米的高空坠落静谧的深林,顿时,整片巫峡山林都燃起熊熊烈火!
陈恪和码头边的人群开始骚动,惊恐的望着已经烧成火炉的东方。
那里正是刘备主力驻扎的猇亭!
端坐在战船中央的黄权面色则难看到了极点,整个蜀川能够使用如此大面积群体火攻的大人物不超过三个,而这三人此时根本无一人在猇亭主营!
这场大火无疑是孙吴发起反攻的讯息!
一念及此,黄权顾不得其他,迅速命令军士开船,无论这场战事胜败,他必须立即返回江北大营主持大局。
战船刚刚离开码头,数颗巨大的火流星就从天而降,轰隆隆的砸入秭归城中,就连离城如此之远的浅滩上也能听到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前来送别的人群终于崩溃,有些人撒开腿子疯狂的往城中赶去,丧胆的人则拼了命的想跳上战船一起离开!
“黄伯父!我娘还在秭归城中!”陈恪惊慌失措,满脑子尽是母亲的安危,他想制止黄权开船的行动。
对于陈恪私情的要求,黄权直接冷面无情的拒绝:“吾身为陛下亲封的镇北将军,如今战事剧变,一步行错则全军倾覆!安能徇私而弃戎?军司马,不必理会,立刻开船,胆敢上船或阻挠者,不论身份,格杀勿论!”
“诺!”
“你!黄权,给老子记着!”陈恪咬牙切齿,可他孤立无援,又无权势和实力,如何能够反抗黄权?愤恨之下陈恪竟是径直跳入水中,向浅滩游去
黄蓉见状花容失色,她抬头向母亲露出恳求的神情,她与陈恪母子情深义重,自然不愿见到陈母困于火海,陈恪以身犯险。
“娘......”黄蓉低声哀求着。
黄夫人理解女儿此刻的心情,可当她看到面无表情的黄权时,终是放弃了劝说的举动,她紧紧拉住女儿,制住了黄蓉挣扎的动作。
女儿啊,黄夫人轻叹一声:这世上终究是男人的事情要比女人的事情重要些。
“恪弟弟!”
陈恪已经上了浅滩,振臂一呼许多少年就围拢过来,他募然回首,正见到少女黄蓉立在甲板上望着他,东岸一边的浅滩在火光中如同白昼,可江水上的战船却只有幽月笼罩,连那摇曳的火把也衬不清少女梨花带雨的面容了。
他们的婚期,许是要推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