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花她娘是百里来有名的舌灿金莲,平时能说会道,总给各乡里的年轻人撺掇姻缘,实际就是后来媒婆的雏形,在这个年代能当上媒婆的人,那都是百里挑一的三寸不烂之舌,天赋异禀,而自从她坐稳了这媒婆的位置后,逢人便说她家如花的漂亮,以至于后来乡里巴人的老乡见了面就提起。
“欸,你听说过三洼屯的如花吗?听说长得俏的很。”
“如花嘛,谁不知道,长的貌美如花!”
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大家虽然没见过如花,但如花俨然已经成了百里外远近闻名的大美女,姑娘们说人嫁亲的时候都会不自觉的把自己来跟如花比较。
“我有如花漂亮吗?”
“哪能?人家如花,天下第一大美女。”
对于没见过的大美女当然不用比就会败北啦,不过如花声名在外,败给她的姑娘们也不会觉得羞愧,反倒更加卖力的宣传起如花的美貌,久而久之,如花的样貌谁都没有见过,但她的美貌却愈发无可战胜。
百十乡里的年轻人都想娶如花,他们拎着长串长串的腊肉和铜钱,把如花她娘家的门槛都给踏破了,可是如花她娘腊肉和铜钱照收不误,人却不是你说能见着就能见着的。
如花他娘和三洼屯最有名望的巫婆是邻居,每次有人上门提亲,巫婆就会张罗起她那块又大又破的红绸布,上面绣着各式各样的的传说图腾,她把它挂在如花闺房外头的小院前,另还点一盆旺盛的大火,然后就在院子里跳来跳去。
据说,只有得到天神认可的年轻人才能有幸见到如花一面,大多数得不到巫婆允许的年轻人都气馁而去,侥幸见过一面的也在出来后一脸茫然的吹嘘如花的风华绝代。
如花的美丽是如此的盛名,以至于获得了许多军官世家少年的青睐,夷陵之战后,由于刘备征新兵,巴蜀两地大量的青壮都被集结到江州城外进行军训,这座长江上游最发达的水陆枢纽城市也因此掀起了一场‘说亲热’,每至晴初霜旦,就有大量的婆娘聚集在江畔,名为杵衣盥洗,实则是来物色未来的女婿,毕竟在这个年代,结婚生娃是除了吃饭以外的头等大事,有了更多的男娃,也就意味有了更多的劳力,农务生产力自然便会提高,而家中男丁全部服兵役的危险也会大大降低。
嫁娶之事是如此热门,可见的实惠摆在那,再加上官方未曾明令禁止,这种事情于是愈演愈多,最近逐渐有星火燎原之势,其数量与规模渐能与白事媲美,这样一喜一丧在民间里不断穿插进行,倒也稀释了江州内外因战败而造成的惨烈气氛。
况且,朝廷不是说了那东吴也损失惨重,还割了好几座城池给咱们么?有的时候人与人一比惨,稍微好点的那个反而高兴了起来,他们也不知道为啥高兴,总之觉得所做的牺牲还有意义,那便足够了。
小农资本自春秋萌发以来,到战国的国野改革,自此所有国境内的百姓就都有服兵役的义务,这种事情历经七八百年的演变,已经成为让人觉得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
生活掺着油盐酱醋,自然会品出酸甜苦辣,百姓的生活如此,陈恪的生活也是如此,或者说相比于乡里巴人冬日里的老婆孩子热炕头,他的军训生活是更加枯燥且无味的,如今就连每日早上最有趣的‘江边相亲图’也因背上的重负而变得索然无味。貌美如花的如花在过去几日来早已成了军中的谈资,这种传闻中的美女传进白耳军中,也成为很多少年蠢蠢欲动的理由。
至少这一刻,很多少年和陈恪一样,眼里都是放着光的,就连走起路来也变得阔首挺胸,男子汉气概十足起来。
过了辰时的早跑,就是巳时的早读和玄力感受练习,刘备组织了几个学堂,还专门请大儒许靖坐堂,江州以及附近所有权贵家的少年都能到学堂学习儒法,而陈恪几人受到赵云的特殊‘关照’,自然就被安排在最核心的班级里,与显赫家族里贵族子弟一起接受司徒教诲。
许靖已经是个七十多的老头,本来按照史实而言该在章武二年就死去,然而华佗的到来给他强吊了一条命,此时尚能精神矍铄,坐在堂前大发清论,他大抵会先讲一些古今经文,将《公羊传》《左氏传》《谷梁传》依次如数家珍一遍,然后再从其中提取一些词评到当前的时事和人物,每到这时他就会激动的用卷轴拍着地板,大肆夸赞一个后生或是批判某个在曹魏任官的名儒,他还特别点名批评了曹操,说他当初花了好大的工夫奋笔疾书了一封竹书来告诫曹操,最后竟然被扔到了水里。
“吾言,足下据爵高之任,当责重之地,言出于口,即为赏罚,意之所存,便为祸福。行之得道,即社稷用宁;行之失道,即四方散乱。如今看来,曹操行之失矩,汉室沦丧,如今其子更是其心可诛,太史公曰。。。吾言。。。”
许靖诱纳后进,清谈不倦,此时在蜀中已是名望最高的大儒,他又是当朝司徒,因此来上课的贵族子弟大体不敢放肆,就连往日随性的陈恪魏昌二人也略显拘谨,课程除了最后评论时人时事的部分略有故事性,其他对陈恪而言就只能当催眠曲来听听了,许靖是个老人精,过段时间就会出题考究一番功课,不过是自愿发言,这时坐在的角落的李子轩就会眼神炯炯,浑身带着思考气息的起身回答,如此几番下来自然就成为许靖在课堂上最欣赏的小辈,其余小辈也对他青眼有加。
而每当这时陈恪就高兴的率先喝彩,指着刚发完言被许靖夸赞的李子轩,洋洋得意的道:“这位是我兄弟,以后遇着都注意点!”
也不知是吹赞李子轩还是在吹赞他自己。
许靖的课程后便是赵云亲自教学的‘玄力感应’课程,这个课程实实在在变成陈恪的噩梦,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玄力,当李子轩操着他的火莲越变越大,还变出各种色彩,当魏昌挥着他的大戟虎虎生风,当张胖对着满篮子的摊饼死命往嘴里塞的时候,陈恪只能孤零零的站在校场中央扎马步,任由卷起的尘土铺打在他脸上。
“双腿微蹲,扎好马步,两手与腰间平行,手掌向上,沉于胸前。然后,气沉丹田,感受浑身气流的变化,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赵云盘坐在他的旁边,像老道念经似的不断重复这段话语,这种近乎无聊的训练往往要耗费陈恪生命中每天两到三个时辰的时间,这对于陈恪活泼天性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有时盯着茫茫的校武场出现幻觉,他也只能无语对天,慨叹这样的日子快早点结束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