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架竹节长梯搭住城墙,梯顶各有两柄弯刀钩挂垛口。若只凭这两把弯刀当然钩挂不住垛口,北境军卒自有其应对之法。
一名守军试图抓住刀背推倒长梯,可他抬手刚刚靠近垛口,一支鸣镝忽地挟风裹电贯穿手背,血花飞溅在弯刀上——从风声响起到血花飞溅,也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十指连心,痛也钻心入腑一般,这名守军硬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自己一屁股坐在垛口背后,望着箭杆上汩汩滴落的鲜血,目光狰狞、咬牙切齿地将箭一寸寸拔出。
鲜血汩汩滴落,豆大的汗珠也顺着额角滚下,天外飞雪连绵,他的身边却似蒸笼一般。
箭支刚刚拔出,他也仿佛用尽了全身气力,身子一软摊在墙边呼呼地呵着白气。
另一名守军见此情形,不敢再靠近垛口,手中长枪探出想要将弯刀挑飞,可枪尖却连探三次也挑不中刀背。原来刀背纤薄,枪尖锋利,细微之间急切之时难以对准,司马嘉齐大吼一声,镇远长刀擎起又倏然劈落,两把弯刀应声断成四截。
守军再伸手去推,长梯却纹丝不动。
有人大呼道:“将军,敌军已爬满长梯,我等推不动!”
司马嘉齐低喝道:“滚木礌石!将这些爬虫砸下城去!”
一名守军仰仗自己力大过人,独自高擎一块礌石走近垛口,嘴角刚刚绽开一丝残忍的笑意,鸣镝便在眨眼间贯穿了他的咽喉。礌石顺着双手坠落,当先砸破了他的头颅,又从垛口处滚下城头。
这块礌石砸落两名北境军卒,终于陷入城墙下方的冷硬积雪中。
守军嘴角的笑意也终于绽开了,只是他的双眼却再也看不到这银白世界。
滚木礌石颇有几分成效,长梯上不时有惨叫声传来;可野马川、金银岗的军卒更加不畏生死,他们是草原上的狼与鹰,一旦嗅到血肉的气味,便会千里追袭不死不休。
远处,殷白原勒马眺望。
老可汗虽已年逾古稀,目力却仍旧苍劲而锐利,城前战事一桩桩尽收眼底。他见竹筒天梯已经架好,两国军卒也将要攀上城头,便一抬手将蒙烈唤至身边。
殷白原肃然说道:“蒙烈,着你率领麾下铁骑,去城前呐喊冲阵,切记不可强攻,只需将声势做足,掩护野马川、金银岗破城便可。”
蒙烈以手抚胸,铿然应道:“末将得令!”
三千铁骑如一道金色洪流,转眼间便杀向关城而去。
待蒙烈率军去远了,殷雪龙策马来至老可汗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父王,若要掩护前锋破城,此时怕是有些晚了?”这般质疑老可汗的决策,连他最得意的儿子也要字斟句酌,方敢开口。
殷白原双眼遥视城关,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天下之事,并非只可事事争先,有时迟些缓些,也能有意料之中的收获。”
殷雪龙毕竟聪明,只稍一思索便听出了父王的弦外之音。
原来父王这是一箭双雕之计。
蒙烈挥槊扬鞭已至关前,这些天可把他憋闷坏了。想以往纵横草原是何等惬意,如今停马于关城之前,进又不得进,退又不得退,城中那些中原蛮子又诡计多端,从来不与他正面交锋。一腔怒火只有纵马时才能稍稍发泄分毫。
老可汗居然叫俺不可强攻,只需做些声势。拓拔罕那厮已然战死,金银浮陀那只老杂鸟也能做前锋。真是岂有此理。
可他并不敢当面驳斥老可汗,除非他这颗黄眼珠、红须发的硕大头颅不想要了。
眼看已至近前,蒙烈眦目暴喝一声:“儿郎们,喊将起来!”
三千飞熊铁骑声势滔天,叫骂声如同一片浓重乌云,刹那间漫过高广城关。在这片嘈杂的叫骂声中,金银岗的鸣镝倒成了无声阎罗,城上一旦有人露头,难免便遭一箭封喉之苦。
司马嘉齐心知,终究还是免不了一场白刃战。
金银浮陀也心知肚明,他大喊一声:“第一个登上城头者,赏牛羊千匹,封万户公侯!”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野马川军卒嘴衔钢刀,背悬盾牌,如狼似虎般涌上城头——离垛口只有数尺远近了。
司马嘉齐咬紧牙关,大喝道:“弟兄们,亮家伙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
守军的兵刃千奇百怪,他们发配镇远关之前原散落天下,有人是门派子弟,有人是独行大盗,有人是世家公子,有人是街头泼皮。原来八竿子打不着的几千人,竟在北境汇聚成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刀、枪、剑、戟已是寻常,甚至如钩、拐、镢、钺等外门兵刃皆不在少数,军卒列阵如同满天星,司马嘉齐双手横刀立于军前,就仿佛众星捧月。卢小云也将弓矢收起,推燕翅抽出一柄长剑。
司马嘉齐横眼一扫,笑问道:“小云亦会舞剑?”
卢小云笑道:“末将粗学过几年剑术,不敢称会。原想若在行走江湖时,能得机会拜访天下名剑,奈何如今却是空作他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