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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四回南柯故人

叶飞当即要来笔墨,照着小二的描述,画出了那人的画像来,韩筱锋望着画中人沉思了一阵,道:“我感觉这人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叶飞道:“这也容易,咱们两个找到他,你不就能认出了吗?”当下二人结了账,照着描的素像沿街一翻打听,到了一二日,终于打听打了那人的向南而去。

叶飞用银两买了两匹骏马,终于在洞庭湖畔远远追上了那人。

洞庭湖北通长江,南接湘、资、沅、澧四水,浩瀚八百里,由来便是贼匪囤聚之所,韩筱锋道:“这洞庭湖心有岛,听说上头盘踞这一伙强贼,不论武林势力,还是官府都奈何不得,若是这盗剑的真是这伙人,你我可不能贸然行事。”

叶飞道:“咱们两个既不能拖大,也不至于怕他,且看看他是要过江去,还是当真要登上岛去。”韩筱锋道:“万一动起手来,合你我之力,能不能胜过他?”

叶飞道:“依我看来,这世上武功高过他的也没有几个,要么就是哪个仙山名刹的高道大德,要么是隐居遁世的宗师,像他这种高手,还在江湖上走动的,只怕也就三五位了。你我要是合力应对,胜过他是有希望的,可若要制住他,可就难了。”他话锋一转,道:“不过他孤身一人,还带着两个半大的孩子,倒是会帮上咱们大忙。”

韩筱锋只道他要打那两个孩子的主意,脸色瞬间一变,叶飞忙笑道:“他带着两个孩子,又怎么能没有顾忌,而跟咱俩放手一搏呢?如此以来,他势必使不出全力。”韩筱锋听了这才面容舒展。

洞庭湖岸自不乏打渔撒网的,那人领着两个孩子一连问了七八条船,俱都不愿意渡他。

叶飞拔腿就要靠近,韩筱锋一把拉住他,道:“你不怕打草惊蛇吗?”叶飞笑道:“以他的耳目,想必早就发现咱们跟踪了,以他的武功,也用不着怕咱俩。”韩筱锋这才半信半疑地跟着他走上前去。

细那人身材修长布衣穿戴,双目却凌厉而温和,精心留的山羊胡子,与他一脸来不及打理的胡茬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好似刚刚割过的新旧韭菜,若非是面上的陈年旧疤,是个人都会说他是个饱学的夫子。身边跟着的一男一女两个小娃娃,个头都差不多,那女孩浓眉大眼,极为可爱,那小男孩眼睛里冒着跟他的家长一样的精光,他见有两个陌生人靠近,便牵起了小女孩的手,拉着她靠近了大人。

那人见了叶飞、韩筱锋靠近,浑如没看见一般,牵着那两个小孩又向下一个渔家打问去了。

叶飞使银子租了一艘渔船,吩咐道:“我二人初来洞庭湖,想游赏一番,你只管向湖心划去。”那打鱼的得了银两,立刻收起渔网,载了叶飞韩筱锋二人,向湖心划去。

过不多时,只见那人也租到了一艘船,向着湖中心驶来。

叶飞问渔家道:“渔家,听说这洞庭湖上有盘踞了一伙好汉,连官府也奈何不得,不知是也不是?”那渔家答道:“湖心岛上倒是有座庄园,里面住着一个大户人家,平时也不欺压我们,客人只怕是听了谣传吧?”叶飞笑道:“原来是有些财力之人,怪不得能在这八百里洞庭湖上安家,想必是为了安生,而故意放出的谣言吧!”那渔家笑着赞道:“客人就是有见识,换了旁人,也想不出这样个解释法来。”

叶飞自幼被锁在深宅大院,哪里见过这等浩渺壮阔的景象,早就看得心旷神怡,心中澎湃不定了,又吩咐渔家停了船桨,任由扁舟随浪。

不一时,那人的船也赶了上来,等到相聚不远不近,叶飞又令渔家摆桨尾随其后,两艘船一前一后,向着湖心驶去。

日头向西,残阳斜照,浩渺的江面金光粼粼,一片刺眼中,一座郁郁葱葱的湖心岛映入眼帘,前船右转后船紧跟,不一时靠近了那座湖心岛。

那人停船靠岸,打发了渔家回去,叶飞韩筱锋二人也在背身处登岸上岛,尾随其后。

绕过灌木乱石,远处一座庄园果真映入眼帘。一条青石小路由庄园前一直蜿蜒向前,在一里之外连接着一座亭子。那人领着两个孩子到了亭子里休息,叶飞和韩筱锋不敢靠的太近,便躲在乱木丛中观瞧。

韩筱锋低声道:“叶兄,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人怎么轻车熟路的?他该不会就是这座庄园中的人吧?”叶飞道:“说不好,不过咱们来的太容易了,是有些奇怪。”

二人正自疑惑间,忽听见那人运起了极为高明的内功,向那庄子内言道:“有喘气儿的没有?你家陆爷爷又来了。”这声音好好似平常说话一般平常,却传的老远,足见这人内功高明到了何等地步,叶飞韩筱锋二人自愧不如,双双摇头不住。

这姓陆的只说了一句,那庄园里就奔出来一队人小跑着来到了亭子前。领头的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见了那人躬身作揖不住。叶飞韩筱锋二人修为有成耳目也佳,迎风细听起来。

那姓陆的道:“你家主人在不在?”那领头的陪笑道:“回陆老爷的话,我家主人不在。”那姓陆的道:“你家主人不在,那你家夫人可在?”那领头的回道:“回陆老爷的话,大夫人跟二夫人都跟着老爷出去了,现下也都不在庄中。”姓陆的冷哼一声,又道:“你家夫人也不在,那管事的在不在?”那领头的明显是搪塞不住了,尴尬地笑道:“这……这……”

那姓陆的明显不悦,道:“今日你家主人若还不来见我,就别怪姓陆的不念旧情,一把火烧了你的庄子。”说着左右两边各牵了孩子,直往里闯。

眼见这姓陆的霸道,那领头的想拦也拦不住了,只是跟在身后不住央告,那姓陆的闯了没几步,左右两边的灌木林人影攒动,紧接着远近不一地各奔出了十数个大汉来,转眼间就奔到了青石路上。

为首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喊道:“姓陆的,我家主人敬重你,那是跟你有交情,我们这帮人可跟你没什么交情,你若再敢无礼,休怪我们不客气了。”那领头的中年人立马喝道:“住口!陆老爷是主人的金兰之好,你们也敢这般放肆,都给我滚下去。”

那姓陆的朗声大笑,道:“你们几个也算是实心护主,我不难为你们,都滚下去吧!”那领头的中年人见这帮子大汉还不退下,一个劲的甩袖子示意道:“还不快滚下去,陆老爷要是动起手来,能把咱们这岛子掀翻了。”那十数个大汉听了心有不服,还是抱拳向那中年人行了一礼,转身隐入了灌木丛中。

那姓陆的甩袖哼了一声,领着两个孩子大踏步走向了山庄,身后的中年人只好低着头跟着进了山庄。

叶飞低声道:“韩兄,看出什么名堂没?”韩筱锋道:“这十几条汉子身手可都不低啊,想必都是看门护院的庄客,平时都隐在四周专门防着外人靠近。也难怪江湖上盛传,这洞庭湖中有一伙强人,官府绿林都奈何不得,要是贸然闯入,非得中了埋伏不可。”

叶飞道:“我看这庄园邪气的很,咱们非得探访一翻不可了。”韩筱锋道:“四周都有埋伏,若是一不留神撞上,惊动了山庄内的,可就什么也打听不着了。”叶飞道:“没办法,只能等天黑之后摸进去了。”韩筱锋道:“盯梢的站岗的,总会有轮班换人的时候,只能趁他们换人的时候,咱们再找机会了。”

二人伏在暗处,天黑以后,果然见有人来换岗,叶飞更是胆大心细,竟拉着韩筱锋公然跟在换岗的庄客身后,大模大样地混进了跨院之中。

这是个三进的院落,最外院是门客壮丁的食宿之所,再内是正堂正厅,最内才是主人家的起居之所。

叶飞想到后院去打听一翻,却见中院正堂内灯火通明,有下人进进出出的正在往一个大圆桌上摆着酒菜。二人顺着廊檐摸到近前,又推开侧窗潜入进去,趁人不备藏到了柁梁之上。

酒宴摆开,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男子引着那姓陆的三人坐了上去。那年轻人十分恭敬的立在一旁侍候,不住地给姓陆的倒酒,又笑着给两个孩子布菜。

姓陆的来者不拒,又温言对两个孩子说道:“婉儿,云儿,这两天你们受苦了,放开了吃!”又换了个语气对那年轻人道:“你也坐下,陪我喝几盅!”那年轻人笑道:“小侄哪有同坐的道理,陆叔叔奔波辛苦啦,多喝几盅。”

姓陆的许是听见了“奔波”两字,又放起豪横来,将酒盅子摔在了桌上。那小男孩道:“爹,你老是摔东西耍脾气,不累啊?”那姓陆的恼羞成怒,怪声道:“你……”便又没了下文。

小女孩也道:“师父,咱们不是来串亲戚的吗,在亲戚家发脾气不好的。”那姓陆的口气一松,道:“快吃快吃,吃饱喝足了,跟这个大哥哥去洗澡,然后就听话睡觉,我待会儿还有正经事要办。”

那两个孩子吃饱喝足,便由年轻人招呼来了几个丫鬟,哄下去了。

见两个孩子走了,那年轻人也坐了下来,陪那姓陆的饮了几杯。那年轻人道:“陆叔叔,不是小侄多嘴,您出来怎么还带上了两个孩子?”那姓陆的语气一变,瞪着他道:“怎么?你是怕我护不了他们的周全吗?”那年轻人忙道:“小侄没有这个意思!从四川到湖广,长途跋涉的,两个孩子不遭罪吗?”

那姓陆的冷言道:“没有孩子的面子,我能跟你说上话吗?不带上孩子,我能敲开这扇门吗?”那年轻人哑口无言,只是叹了一口气,姓陆的又来了脾气,将酒杯摔倒了桌子上,道:“去,你去传话,说我这次来,是来讨样东西。”那年轻人站起身来,进了内堂。

姓陆的自斟自饮,没几杯下肚,后院就走来一位妇人。那美妇怀抱一个匣子,当先走了进来,见了姓陆的,欠身施礼,道:“陆大哥,叫你久等了。”

姓陆的站起身来,道:“哼,你们夫妇好大的架子,陆某总算是进了你们的门了,难得,难得啊!”那美妇美目顾盼极为温婉,笑道:“陆大哥,我们妇道人家做不了主,当家的不见你,我也没有法子。这不,我还不是出来见您了嘛!”

姓陆的道:“我此来是替婉儿母女俩讨回东西的,你做得了主吗?”那美妇道:“当家的已经说过了,陆大哥要是有什么吩咐,就请示下,我们照办就是!”姓陆的放声大笑,道:“是有吩咐一概照办吗?”

身后的年轻人急忙跨前一步,扯了扯那美妇的袖子,又退了回去。那美妇自觉失言,张口道:“这……这……”姓陆的撵话道:“好!你这就去,将你们当家的叫出来,姓陆的倒要问问他,这十年来,他躲到哪里去了?他的心中,还有没有个‘义’字?”

美妇结巴道:“陆大哥,这……这……”

姓陆的咬牙切齿地道:“你去把他叫出来,我倒要问问,死了的不见尸身,活着的,都当起了王八,我要问问他,他在扬州那个花花世界躲了**年,是否当真将心中的仇恨,躲得干干净净了?我要问问他,当年那些手足,是不是要白死了?”姓陆的越说越恨,已经泣不成声。

那年轻人闻言也是泣不成声,扑通一下,已经跪在了地上。

姓陆的抹了抹眼泪,道:“你去把他叫出来,问问他,要不要为这一对孤儿寡母要个公道?”他越发气愤,伸手间已经打烂了桌椅,吼道:“你去,把我的好兄弟叫出来,做哥哥的要问问他,凭什么,别人摆弄权谋的第一刀,要落在咱们头上?他为什么能忍下去?他靠的什么才忍下去的?”

那美妇呆在原地不敢回话,那年轻人已经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姓陆的道:“看见那一对孩子了吗?男孩是我儿子,叫陆归云,女孩儿叫婉儿,楚婉儿。当年我带着新婚不久的娘子,还有婉儿他娘,怀里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婉儿,从京城一路被追杀,婉儿的娘惊吓过度没了奶水,咬破了指尖用血喂她,我的娘子身中九刀三箭,生下孩子后,就病死了,都是初生的婴儿,一个下地就没了爹,一个下地就没了娘,这一切,凭什么要落在他们头上?”姓陆的癫狂起来,道:“好,不出来是吧?我就一把火烧了这山庄,看你见我不见?”

眼见姓陆的要放火,韩筱锋紧张起来,回头再看叶飞时,他已经脸色大变,呆在梁上。韩筱锋担心姓陆的狂性大发放起火来,自己二人就会暴露,正要想法叫醒叶飞时,那趴在地上痛哭的年轻人扑上前去,一把将他抱住了。

那年轻人身法高明内劲也不小,他想扑到姓陆的,怎奈姓陆的武功太高,已经伸手点住了那年轻人的穴道。

那美妇吓得花容失色,迟疑见身形一晃,冲了上去想要上前阻止,口中还道:“陆大哥,你先冷静一下!”姓陆的身形一晃,已经避开了她,随手抓起了烛台扯下灯罩,正要放火,忽然一个有威严的女子高声道:“住手!”

韩筱锋、叶飞转头一看,又见后堂走来一个艳妇来。这艳妇身量较为高大,玉面蛇腰、凤目朱唇,威严之外更有几分妖艳。

先出来那美妇扑向她,喜道:“姐姐,你来的正是时候!”这艳妇走到地上随手解开了地上那年轻人的穴道,道:“沈福,你扶二夫人下去休息,这里由我照料着。”那年轻人翻起身来,应声道:“是!”

先出来的美妇将手中的盒子放到了地上,转身顾盼道:“姐姐,陆大哥心里太苦了,你好好劝劝他。”说罢随那年轻人入了后堂。

那艳妇拿起了地上的盒子,道:“陆大哥,你也一把年纪了,孩子也都大了,怎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闹起来?你要是再有个好歹,那孩子又该怎么办?”

那姓陆的略微冷静了一些,道:“你一家子躲了十年,还不是在这个时候出手了?”那艳妇叹了口气,道:“不是我们要出手,只不过是碰巧赶上了。”

姓陆的问道:“你当家的呢?”那艳妇道:“你还看不明白吗?活着的都躲了起来,这桩血海深仇,是没有个讨法的。”姓陆的吼道:“你叫他出来,这话我要听他亲口说!”那艳妇道:“他是不会来见你的!”

姓陆的丢下烛台,恶狠狠地道:“好!好!好!那东西呢?”那艳妇道:“东西就在这儿,你要的话,可以随时拿走。不过,我倒想多一句嘴,你带着两个孩子,拿了这件东西,就不怕为他们招来灾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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